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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6/03 11:19:36瀏覽613|回應1|推薦83 | |
《南方書》 當我回到暖和的南方,心情就像一面快樂的小鼔。 稻田忽然在道路兩側豁然展開,「喂,聽見風聲了嗎?田野上舒服的海風。」我在兩個鄉鎮的交接處停下車來,打手機給台北的朋友,朋友正塞在下班的車陣當中動彈不得。 持鼓棒的手目不暇給輪動起來,響弦清脆地彈跳,飽滿的顆粒像低垂的榖穗。無盡的稻葉散發出樸拙的綠野清香,稻浪翻飛沙沙響著。只要聽見田野的風聲,我就會變成了小小孩,風是我的好朋友,可以把風箏、汽球帶到天上去,可以吹泡泡,玩紙風車、竹蜻蜓,白雲也需要它才能變幻出有趣的造型。 這裡是我從出生到青少年定居的地方。即使開車南下或北上,最先提醒我已進入北緯23.5度的北回歸線領地,並不是路標,而是皮膚和鼻子,只是一絲絲地理上的微妙切換,毛細孔就立刻察覺豎了起來,接收到熟悉的溫度和溼度質感,鼻子嗅見與記憶深處相似的空氣味道。 對土地無由的想念,使得我每隔一段日子就要返回它的懷抱,飲這裡的水,嚐一碗鴨肉羹,到媽祖廟上柱香,聽鄉人的河洛口音,去探望一下老樹們,心底才能安適平穩下來。 在異地,即使隔了一座中央山脈在瑞穗舞鶴村、飛越過太平洋在佛羅里達州邁阿密市,都曾訝異天空裡的月亮彷如熟悉的母愛臉龐,查看地圖才知道北回歸線正好通過附近。沿北緯23.5度這一圓周的軌道上,也是地球上最適合種植咖啡樹的區域。 南方熱情的太陽,讓人悠閒、慵懶,將時間之輪的轉速拉慢,把城鎮的景物定住在遙遠的過去,老樣子到現在依然保持沒變。我有時候會驚訝它竟然把現今與幼年的影像,別無二致地嵌合在一起,使得我對故鄉的愛,可以親切撫摸得到,可以反復閱覽,像浪潮被推回到原來柔軟的沙灘上。 南方的土地始終像磁石吸引住我這塊鐵。少年時曾看過一個影片,在某地有一種幾公分大小的黑色昆蟲,每到冬季就會沿著冰河日夜爬往峰頂,陡峭的冰雪不時會崩坍下來,牠們好不容易鑽出雪堆後又繼續趕路。少數幸運的抵達峰頂,已經春天來臨了,在完成交尾產卵之後一一死去,融化的雪水又把卵運回平地孵化。當時想,真傻呀,豈不是白忙一場,為什麼不在山下以逸待勞呢?專家推測,在久遠時光以前,山頂是牠們祖先的棲息地,而當時的氣候並不像現在這樣酷寒…。 清明節剛走沒幾天,我在黃昏的淡水河口,拿起望遠鏡瞧見數群的〝大杓鷸〞排成人字型飛翔過天空,喙尖向下彎曲,細長的頭頸和腳像鶴,身體和翅膀則像肥鴨,正朝向北方緩緩消逝。牠們的族群是在近北極地區繁殖後,再跋涉九千多公里往南太平洋的島嶼遷徙。 原來,族群週期性的行旅,是軀體禁不住原鄉咚咚鼔聲的殷切召喚,遂一代又一代,以太陽星辰為羅盤,上演史詩般動人的祭儀。我如同落葉,不斷地飄返回南方那片鄉土,是渴想回溯這股生命最初的源泉,俯身枕在它有力的根鬚上安憩,與蛙鳴、蝶舞共徜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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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