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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胥靡‧魚腥草卷】第六章《閹刑》之九
2013/07/24 11:06:44瀏覽610|回應0|推薦0

心如懸在空中,揚舟於濕悶的街道上策馬狂奔,以嘯風的速度趕至京兆府衙門,下了馬才驚見今日衙門的氛圍異常凝重,外頭停了好些座大轎,亦來了許多看熱鬧的百姓和北郊的軍人,指指點點著。

絕對是奴隸出事了,不會錯,揚舟想。

他自人群中擠入了衙門的審堂,只見堂內來了幾位中樞官員,有刑部尚書符雍和都官司員外郎蛛童,亦有管理軍市的軍市官和軍人的長官輔國大將軍,個個端坐於沉香椅上,見他來至,不禁地將視線轉至他的身上。

京兆府尹讓衙役賜座予揚舟,揚舟步伐略略沉重地朝椅上坐了下,和一身薄涼的蛛童對上了眼,只見蛛童扯著一抹笑,隨後又漫不經心地將視線轉回。

驚堂木讓京兆府尹朝案上一拍,隨即傳來一聲巨響,京兆府尹喝道:「將犯人琥珀闐胥靡帶上,傳受害者。」話才說畢,一旁的書吏連忙執筆記錄下審訊中的一言一詞,以成審訊檔案,好收納於資料庫中。

堂裡的氣氛異常凝重與拘謹,京兆府丞坐於京兆府尹的邊側,是衙門的副長官,一雙如貓的眼暗暗地打量著堂下的揚舟,望著那一身的結實與壯碩,嘴角不禁扯起一抹笑,幾分陰邪。

曾與揚舟打過照面的軍市官瞟向揚舟,以細長的眼瞪了瞪他,要他好看。

面對這一個個逞著虎狼之心的賊人,揚舟手背上的青筋凸凸地浮起,確定軍市官定不安好心,在他到達北郊和他說那番話時,便知他會刻意地引起紛爭。

可,京兆府丞那絲絲詭異之笑又是為了什麼?他許沒發現敏銳的揚舟已注意到了他的神情。

半晌後,兩名衙役將犯人拖至堂上,各自捉上犯人的一隻胳膊,隨後朝他的膝後狠狠地一踹,讓他在官人們的面前跪下。

揚舟的一顆心揣得緊,欲瞧清讓人帶上堂的是哪名奴隸。

只見奴隸披散著一頭略帶褐色的長髮,看不清生得何等模樣,揚舟睜著一雙眼,直打量著這名和他一同做過苦力的奴隸,自那略顯瘦弱的身影和削瘦的臉頰確認身分後,他的心不禁地一扯。

──是彌諾,是琥珀闐的王子!

數月相伴下來,揚舟大致上認得每名奴隸的身形與面孔,可,為何會是彌諾?

下一秒,堂外兩名衙役扛著一副擔架,小心翼翼地入到了堂內,只見擔架上橫躺著一人,是軍市的軍人,奄奄一息地躺著,彷若個半死人。

京兆府尹再次拍案,請訟師念上狀紙,聲調起起伏伏。一聽之下,揚舟閉眼,眉頭緊緊一蹙,才知是彌諾咬下了軍人的命根,咬得一團肉已落,成了個閹人。

渾身痠軟,揚舟知此事定是難以平息,彌諾為何要這麼做?誰又能替奴隸們寫狀紙、找訟師?這本就是一樁不公的案子。

「將證物傳上。」京兆府尹傳令,一名衙役隨即捧來一只木盒,傳至堂上讓京兆府尹過目,隨後又傳至京兆府丞的眼前。

兩人同是眉頭緊蹙,喉頭泛起一股噁心,使人想作嘔。

──那是一團血淋淋的混濁慾肉,是讓彌諾咬下的命根。

忽地,躺於擔架上的軍人嚶嚶地啜泣著,哭得彷若個耍著賴皮的童仔,氣息奄奄地哭叫:「我的命啊……我的根……」

此北郊軍人受到顏面盡失的對待,可於揚舟而言,心想他是活該,應得的。

雙手緊捏,揚舟臉一抬,望向堂上的京兆府尹,質疑地道:「我想聽聽奴隸的解釋,五十名奴隸,為何只來了一名?」他必須聽奴隸們的供詞,必須知曉彌諾為何會咬下此人的命根。

軍市官亦不客氣,拍椅就朝揚舟道:「一名奴隸就能咬死人!難不成還要放五十名奴隸進來!?將作大匠,你的心是讓狗給啃了嗎?」

「軍市官,請注意你的言詞。」揚舟反駁,嚴厲卻不張狂。

驚堂木忽地一響,京兆府尹讓兩人肅靜,隨後朝堂下犯人道:「罪人道來,為何出此歹念傷及這名軍人,因而犯下滔天大罪。」

一身落魄不堪的彌諾只是朝著冰涼的石板磚地面凝望,雙手讓人上了沉重的鎖鍊,一頭髒亂的髮將他真實的面貌給遮掩了住,彷若隻流竄於陰溝裡的鼠,見不得光。

見犯人遲遲不回答,京兆府尹再次命令他說出實情。

彌諾的嘴角一扯,眼裡黯淡無光,臉也不抬,嘴裡碎聲念道:「人渣,畜牲,畜牲,人渣,豬狗不如。」他喊,默默地喊,隨後將臉抬起,口吻轉至咆嘯,吼道:「你們一群人渣!比禽獸還不如!就是讓畜牲吞了的渣!」他再也不想隱瞞對密國之人的恨意,再也不想憋忍了。

堂裡的官員們緊揪著眉,讓犯人的極度反應給略略驚嚇住,唯獨蛛童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神情炎涼地玩弄著自己的指尖,摳著指甲。

揚舟的心在扯,彷若讓數萬隻蟲子給吞蝕咬弄,心肉正一點一滴地腐化去。

「沒什麼好說!我就是要咬掉他的肉!誰欺負我我就咬誰!」彌諾瘋狂地吼,吼出了長年之下的無奈與悲苦,嘯出了他對這幫軍人的歧視與厭惡,一雙眼飽含著說不清的憎恨。

衙役見犯人逞著囂狂,又狠狠地朝他的背後一踹,要他安靜下來。

彌諾變了,變了,揚舟的心被撕得溢滿了鮮血。

原來的奴隸,不是這樣的,不是的……

「不就是讓軍人朝他們撒泡尿嘛!奴隸本就是狗!有啥好反駁的!」軍市官跳起身狂叫,隨後瞪向揚舟,又道:「將作大匠,是你寵壞了他們,將低賤的奴隸當成人看,如今養得翅膀硬了,就會飛了!」

掄著如石子般堅硬的拳頭,揚舟恨不得在此刻將那張嘴臉給打塌,可卻只能硬硬地壓下,朝他喝斥道:「侮辱亦是一種罪惡,我讓人朝你撒泡尿,你能不反抗嗎?」

「你!」軍市官咬著牙,一張臉脹紅地直指著揚舟,彷若隻好鬥的公雞。

「好了,聽我說句公道話。」坐於軍市官左側的輔國大將軍說了話,要堂上之人靜下。

「我說揚舟,」他雙手抱胸,瞇著一雙眼直視著揚舟,似是在訓斥。「你這是過於偏袒奴隸,這些奴隸可是琥珀闐的亡國奴,有你這麼對待的嗎?」話沒停,又道:「替他們解下鎖鏈,領他們上香水行洗沐,你成了大善人了?」他挑眉,以諷刺與質問的口氣說話。

他站起身,擺著架子,走至揚舟的身側,彎腰道:「你是將二十五年前的仇恨給忘了嗎?是這幫琥珀闐之人害死了你的父兄,害死了密國的五十萬大軍,你是這樣報仇的?多不給咱們密國面子。」他嗔笑,是戲謔的笑,是不屑的笑。

「這是兩碼子事,別混為一談。」揚舟神色嚴肅,臉部線條繃得如利刃般。

「哈。」輔國大將軍笑,將抱胸的手一放,瞠目朝堂上眾人道:「這本就不是京兆府尹可判的案子,既然中樞官員介入了奴隸之事,那我也不會默不吭聲!」他看向堂上的京兆府尹,又看向刑部的符雍和蛛童,揚聲道:「我輔國大將軍領密國二十萬軍隊,若今日不將這名奴隸給辦了,我便帶兵反抗!」

將雙眼睜得圓大,他瞪向與他唱反調的揚舟,咧牙道:「這是以保咱們密國的面子,是咱們軍方的顏面,你說咱們密國能讓琥珀闐那幫狗給欺壓嗎!?」

「死罪?」揚舟抬眼質疑,要他說明白最終的目的。

「不!」輔國大將軍吼,彷若讓鬼魂給上了身,雙眼佈滿了血絲,血似乎是將要衝爆血管,他喊:「怎麼對待我的人,就怎麼對待他!閹刑!」

可,孤魂節還未至啊!這鬼打哪兒來?

「不!你們不能這麼做!」揚舟連忙阻止,可卻換來一行人的鄙視與厭惡。

此次對於彌諾的嚴懲與刑罰,他們針對的不是奴隸,而是他將作大匠揚舟。

他的一言一行在陰州已惹得官員眼紅,正如彌諾心裡所思,官人們恨的是與他們有別的一點慈悲,是妒忌,是畏懼,是怕揚舟的慈悲將他們顯得滿身是腥。

「肅靜!」驚堂木一拍,京兆府尹眉頭緊蹙地望向一語不發的刑部尚書符雍和管理奴隸分配的蛛童,道:「此次雙方各為自己,還請刑部尚書和員外郎定奪,密軍若反了可是件大事,可若閹了琥珀闐奴隸,將作大匠卻喊不平。」

蛛童冷笑,打量著如喪家之犬的彌諾,隨後朝符雍道:「還讓義父作主吧,要不吵吵鬧鬧,沒完沒了呢。」他顯得毫不在乎,幾分清閒。

符雍吐了口氣,思慮片刻後,才挺起胸膛,朝京兆府尹表示自己的想法。

「這奴隸和馬是同樣的意思,騸馬能乖順聽話,若不閹割性情便兇猛,要不試上一試吧,以示懲戒。就用閹刑來處置此案!」符雍細細道來,彷若說得十分有理。

揚舟怒拍桌案,迅速地站起,吼道:「你們這是欺負琥珀闐之人!設陷阱給人跳!我不服!」

「揚舟!」符雍一雙老狐狸眼直朝揚舟睨去,口吻極是嚴厲。「中樞和國君還未懲戒你的管教無方!你該偷笑了!此事你不該插手!」這事,揚舟得負起責任,他是奴隸們的長官。

「你們不滿便衝著我來!」揚舟雙目如染血般地怒吼,吼著眼前那一群已將他算計好、推入死路的豺狼虎豹。

驀然間,不作聲的彌諾抬起了那張瘦長之臉,望向身子讓熊熊烈火給燃燒著的揚舟,款款地扯出一抹笑,道:「大人,沒關係,就這樣吧,我,願意。」他,心已死。

「彌諾!」揚舟眉宇緊鎖地喊,喊著彌諾的過於順從,喊著他的無知。

「大人,真的。」他的心不再有任何的波瀾,可他感謝揚舟喚他的真名,而不是奴隸,不是狗,不是代號三十八。

瞬間,揚舟崩潰了,渾身的骨子彷若讓人砸碎般,是利刃在剮著他的肉,是野獸在飲著他的血。

眼裡含著淚,緊咬著牙,揚舟快步地衝出了審堂,不願再回頭。

沒有任何的轉圜餘地,已是明顯了……

案子結了,彌諾讓衙役帶下,至衙門地牢裡的蠶室行閹刑,審堂內成了一片寧靜,可腥味仍是未散。

蛛童悠悠地站起了身,嘴角扯著一抹笑,望向站於前頭的京兆府丞,瞧他的左眼旁有一塊如貓腳印的淡淡胎記,本是殷紅,可卻用水粉撲蓋得緊。

「京兆府丞,採陰賊一案遲遲未破,亦無證據證明牧奴就是那名賊人,你還不將他放了嗎?他可是我的人喔!」蛛童意有所指地道。

如貓的眼瞪向那一身柔細,相貌年輕可歲數已不小的京兆府丞擠出淺淺的一笑,道:「那倒是,我立即就讓人將嫌疑犯給放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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