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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胥靡‧魚腥草卷】第六章《閹刑》之一
2013/07/12 10:48:39瀏覽115|回應0|推薦2

潮濕與土腥味於京兆府衙門地牢裡隱隱地掙扎,味兒朝斑駁生了鴉青色苔蘚的石壁撞了又撞,好似碰不著一抹清鮮的氣息,又似發了瘋的牛,在原地繞著圈打滾。

牧奴讓衙門捕役羈押於地牢內,雙手正緊抓著木釘的欄杆,手背上的筋絡硬硬地浮起,撐起了古銅色的皮,青筋轉為暗紫,繃得就要裂開。

他咬牙,極是氣憤。

濕悶的地牢彷若一塊化不開的血瘀,使他將要窒息斷氣。裡頭瀰散著一股霉味,身子骨悶得緊憋,更似訓獸師將一頭野生的豹子鎖進了囚籠,正逼自由慣了的牠乖乖就範。

他想喊,可於事無補,這裡沒人會救他,能救他的,也就只有蛛童了。

這是頭一回使牧奴想立刻見到蛛童、他的「女人」,他無心去反駁與不承認。

本是睜得泛起細細血絲的雙眼一斂,握住木欄杆的雙手一滑,不再高舉緊捏,牧奴望著眼下冰冷粗糙的石板磚與一地的乾稻,深感自己從隻無憂的豹子成了隻關於廄裡的馬羊,陪伴他的只有乾澀無命的草。

琥珀闐的草是青綠的,地牢裡的宛若萎弱的老人,眨眼間便會死去。

麻布褲上仍染著那抹鮮紅,可卻沒了乳果香,沒了母親與嬰仔的連繫。

回想起不久前的那個畫面,是瓔珞在香水行裡掉了嬰仔,一臉刷白地癱於他的懷中,下身的血滾燙地流,滑過了那雙白嫩的腿,染腥了那抹慈悲。

腥味並非是自母體流下的骨血,而是那蔓延於街市的魚腥、那名採陰賊。

牧奴異常地自責,雖說此事和他沒有半點的關係,可嬰仔的骨血噴灑於他的褲上,彷若是亡於他的手中,他無法將罪惡輕易地抹滅。

他想,他會替瓔珞抓到那個惡人、那嗜腥的賊人。

心中苦苦地一嘆,極是無奈,現今的他就是個失了雙手與雙腳之人,讓人禁錮於地牢內,什麼也做不得,更何況是替瓔珞揪出那名惡人。

瓔珞她還好嗎?身子可否有穿暖?牧奴問自己,心裡暗暗地擔憂。

忽地,不遠處傳來啷啷的鎖頭聲響,回音於地牢內徘徊轉盪。

嘩──地牢大門的鎖鍊被解了下,門咿呀一聲,沉沉地推了開。

牧奴感受到了那份熟悉,定是蛛童來救他了!

他隨即抬眼張望,抓於欄杆上的雙手一緊,可下一秒,他失望了,失望至極,極致中又抱著一丁點的希冀。

──虛空中沒有慈悲的味道,反倒是一股腥。

雙眼一瞟,只見身形高挑輕盈的蛛童身著簡易的官服,頭上戴著軟腳烏紗帽,細長的雙手負於腰後,神色清冷嚴肅地朝著牧奴的牢房前來。

一旁的小捕役們提著微弱的油燈,略略照亮地牢內的小路,頻頻地點頭哈腰,個個惺惺作態,心裡恨不得見都官司員外郎丟足面子,可在本人面前卻顯得極是奴態,比琥珀闐奴隸更加卑微,亦多了點無恥與貪婪。

捕役於蛛童的面前說道著牧奴所犯下的種種惡行,雖說牧奴目前只是名嫌疑犯,衙役們沒有半點的證據,可嘴上所說的,是已將他視為惡人,還是個採陰的重大刑犯。

牧奴盼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那抹身影已悠悠地走至他的眼前。

隔著木欄杆,睜著雙眼,渾身緊繃,牧奴的眼裡是懇求與無助,眸心裡閃的光正如泉湧般注入蛛童的瞳孔之中,正傳送著訊息給他。

這是牧奴頭一回因自己而朝他的「女人」示弱,先前是為了彌諾與奴隸們。

蛛童只是冷冷地笑,笑得孤寒,更似在雪夜裡於林中枝上窺視著人們的雪鷹,幾分冷血無情。

「大人。」牧奴輕喚,喚著凝望著他的那個人,請求他救他。

嘴角一扯,蛛童仍是笑得涼涼,腰後的指頭輕晃,若有似無地轉頭朝一旁的衙役問:「你說採陰賊若讓官府抓了,判什麼刑呢?」

捕役極是恭敬,點頭哈腰道:「大人,這採陰賊侵犯女子,照律法,判的是閹刑,去勢後還得受鞭笞之刑,最終斬首示眾,再將身子給裂成五塊。」

冷汗自額際冒下,牧奴的心在打鼓,捕役的字字句句彷若刀在剜著他的每一塊筋肉,慘不忍睹。

細長的雙眼略瞇,蛛童睨了眼一身不安與惶恐的牧奴,隨後喝聲喚來捕役長,道:「同你們的長官說去,本員外郎之人留下讓你們查,看是抽還是鞭,好證明本員外郎一視同仁,也好還一個清白,嗯?」他的面色不改,極是薄情寡義。

「大人!」牧奴慌了,他喊,雙手捏得緊。

蛛童不能這麼對他!他明知他可因他一句話而得到解救,更會因他的一句話而受盡折磨與羞辱!為何他不救他!?為何!?

沒了夜裡的柔情與軟弱,蛛童的姿態正如朝中的官人般顯擺著,以逞自己非凡的威儀與氣勢。

「大人!你不能這麼對我!你不能!」牧奴氣了,他睜著一雙眼,伸手扯住蛛童那月白色的袍衫,吼道。

捕役見著,伸手就要朝牧奴打去,可卻讓蛛童給喝止住。

蛛童仍是笑笑不躲,讓牧奴扯住他的袍子,隨後朝前跨了一步,在牧奴的眼前道:「這就是世道,我說過會讓你看看何為豺狼虎豹之心,讓你知曉世間的殘忍與殘酷,嚐嚐狼心狗肺的滋味。」他說得毫不隱諱,不怕讓人聽著。

他再靠近牧奴一些,上身壓低,悍悍的臀微微一仰,嘴朝牧奴的耳吐著濁濁的熱氣,瞇眼輕聲說:「本員外郎讓你別亂跑,你不聽,現在禍可是染上身了,別怪本員外郎不救你。」涼涼地一笑,他的雙眼轉為銳利,咬字道:「這是你自找的!」

將身子撤回,蛛童站得筆直,板著一張狹長之臉,轉身就走,沒有回頭。

「大……」牧奴想喊,可話語卻如魚刺鯁在喉,怎麼喊也喊不出,只能將冤與淚往肚子裡吞。

此次,他遇難了,遭了大禍,沒人會救他了。

閹刑,就在眼前;鞭笞,就在不遠處;斬首、裂身……

苦澀在心中揪扯,他想,他早該在蛛童抽打彌諾之時,就下定決心捨棄這人。

蛛童,言而無信。

可,蛛童答應他的,也就只有彌諾的安危,僅此而已。

而他,是名低賤的奴隸,能去哪?能談什麼條件?

他明白了,離群而居的羊是最可悲的,得獨自承受著讓人捕捉的畏懼與害怕。

牧奴苦笑,一身震顫,琥珀色的雙眼失落無神,雙腿一軟地跌坐在了冰涼的石板磚上,隱隱地聽著地牢裡的回音,是蛛童那薄情的說話聲響。

「鬆綁奴隸可沒好事,日子不太平了,衙門可得好好地查查。」

「要不,可要抓戶部尚書的女婿來問問了,他可是對國君下了承諾,奴隸犯錯為他是問,雖說那嫌疑犯是我的人啊,可也難保不是那幫奴隸所犯,近日他們可是上瓔珞娘子的香水行洗浴……」

外頭颳著即將入秋的冷風,可卻颳不進透著霉味的地牢,牧奴卻感受到了那股陰涼,自他的層層皮肉沁過。

卑劣二字,無聲地鑽入骨子裡。

他,不會再信蛛童了,不再會了,絕對不會了……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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