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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9/23 19:04:56瀏覽61|回應0|推薦0 | |
「牧奴!你看著我!」彌諾喊,扯著喉地喊,嗓音已沙啞,嘶嘶地模糊不清。 眼眶裡含著苦淚,牧奴咬著牙,不情願地將臉轉過,睨向硬撐著的彌諾,見他眼中寫滿了堅決與執念。泣聲哽在喉,牧奴的喉上下地蠕動,就怕憋不住而溢出那畏懼與惶恐的哭腔。 「牧奴……」彌諾不再衝動,不再以憤怒的嗓音說話,而是轉為溫溫,轉回一向的柔柔。 他碰上了牧奴的大掌,可卻沒力氣去將他握住,可牧奴明白他想做些什麼,心神交會,他反握住了他,讓兩人的掌心緊貼,彷若在共享著一條命,兩縷魂魄共存於一副軀體內。 兩人相互凝望,眼前僅有朦朧,獨剩模糊。是因淚水,是因命將絕。 「牧奴,答應我一件事,是我僅有的願望。」彌諾低喃地懇求,無法再大聲說話。 緊抿著雙唇,眼眶裡的淚水再也憋不住地滑落,牧奴無法回應,無法隨興地將哭聲給溢出。 「牧奴,你答應我……」彌諾眉頭一皺,再度請求。 嘩的一聲,牧奴的臉一垮,唇瓣一鬆,失控地哭了出來,淚水滾滾直落,無法克制悲意地頷首點頭。 緊攥住彌諾的手不肯放。他不會放,放了便是要失去,失去他最好的朋友。 「牧奴,我不想這麼活著,那沒面子,沒尊嚴。」 「我是琥珀闐的王子,死要死得大氣,死得有意義,而不是死於密軍的手中。」 「我不會和你回琥珀闐的,就算我是好好的一個人,我也不會回去的。」 「我是王子,不能苟且偷生,不能背著我的子民逃亡,獨留下他們苦苦的成為奴隸,我不能。」 「若回去了,我的子民會笑話我,父親會笑我,笑我這個為了命連尊嚴都不要的懦夫。」 「牧奴,我們是草原上的豹子,亦是琥珀闐的綿羊,我該死得勇敢,死得讓自己心安。」 「死在他人的手上,我會怨,會恨,我不要帶著恐懼死亡,我希望自己是開心的,是自願的,是在深愛之人身邊走的,最後一眼瞧見的也是內心最在乎之人。」 「那個人是你,牧奴,是你。」 「我一生中沒有多少的朋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永遠不會忘記待於琥珀谷的那段時光,不會忘記那輪明月,不會忘了師婆教我們的歌。」 彌諾說了好多話,牧奴只是嚶嚶地哭泣,心疼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你瞧,我的傷口有多嚴重,男性的尊嚴已沒了,回去亦不會再讓人尊重了,你就讓我有尊嚴的走吧,我不要再受折磨了。」彌諾懇求,包於牧奴掌心裡的手微微地一抖。 淚水直落,打在了發抖的大掌上,牧奴搖頭,不願聽彌諾說傻話。 「牧奴,我要你殺了我,要你親手殺了我,送我離開這個豺狼虎豹的世界。」彌諾執意,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我要我的摯友親手殺了我,也不願回琥珀闐,不願拖累你,不願讓人笑話。」 「牧奴,我求你了,這是我最後的請求。」 「不……」牧奴帶著哭腔地喊,淚眼婆娑,鼻水自鼻孔溢出,古銅色的臉已哭得花花。「不……我不能殺你……不能……」 「牧奴,讓我摸摸你的臉。」彌諾喚著牧奴,青紫色的臉上寫滿了篤定,寫下了最深最深的執念。 牧奴遵從,將彌諾的掌心覆於自己的臉上,細細地反覆廝磨。 迷離的雙眼閃著萎靡的光,彌諾扯出一抹淡淡的笑,道:「牧奴,你知曉什麼是尊嚴嗎?」 點頭,牧奴點頭,他知曉。 「你知道杜鵑湖上有種叫海青的鷹嗎?牠們一生只認一個主人,若主人死了,牠們寧願在山坳裡活活地餓死,也不願吃獵人施捨予牠們的肉,一生不願侍二主。」 「這就是尊嚴,是海青的尊嚴,我想當那隻白海青,想當琥珀闐那有尊嚴的大鷹,鷹是王的象徵,我是王子,我不該活得如於街市上流竄的鼠。」 「所以,請你答應我的懇求,請你代我活下去,將我的份一起活下去,替我護住待於密國的琥珀闐子民。」 「牧奴,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這是我最後的懇求。」 鼻尖的氣息漸漸地轉弱,牧奴的心讓彌諾的一字一句給弄得遍體麟傷至血肉模糊。 「牧奴,你答應我,牧奴。」 「為了尊嚴……」 彌諾口中的「尊嚴」二字,使牧奴咬牙狠下了心,釋然地頷首點頭,即使那是萬般的沉重,是肩頭無法承擔的重量與疼痛。 笑,彌諾擠出了一抹得到解救的笑,道:「牧奴,我會化作白海青庇佑你,會是你胳膊上永遠的圖騰,會在杜鵑湖上等你回來。」 尊嚴。尊嚴,人得活得有尊嚴! 沉沉的夜,月娘的清輝映下,將白雪照得瑩亮。 牧奴踩著沉重的步伐,進入廢棄許久的礦坑,尋著可用的武器。 他找到了一把生鏽發青的短鋤,雙手發顫地將短鋤帶回了油毛氈屋,以自己的雙手將鋤的刀刃於石塊上磨得晶亮,霍霍的聲響,使得厚厚的鏽脫落,成了一把銳利可殺人的利器。 「牧奴,我們一同唱那首家鄉的歌吧,是師婆教我們的。」彌諾眼帶笑意地看向牧奴,這是他離開前要做的最後一件事。 不再淚流,牧奴只是苦澀地看著欲解脫的彌諾,無聲地點了點頭。 牧奴先起嗓,彌諾接著唱。
杜鵑湖上的雲啊,溜溜地轉啊; 拂過花谷的溪水,拂過光滑的石子,是我最深的眷戀。 天上的星子啊,你可曾聽我的秘事? 心裡有個姑娘,她笑笑說我傻啊; 我不言不句,是那嬌羞的情郎,等姑娘臉紅紅來嫁。
音落,彌諾笑笑地看向牧奴。「牧奴,我死了,將我葬於礦坑內,那裡有琥珀闐的遺跡,是我故鄉的味道。」 心底一陣酸澀,牧奴緊握住彌諾的手,頷下了沉重的頭。 「牧奴,削下我的一撮髮,埋葬於琥珀谷,代我好好地活下去。」彌諾交代著遺言,心中再多的萬般不捨,也只能哽於咽喉中。 咬緊牙根,牧奴闔眼,仍是點頭。「嗯,我答應你。」淚水,不自主地再度凝聚。 「牧奴。」彌諾喊,他努力地以自己的力量去反握住牧奴的掌。「牧奴,別忘了白海青,那是尊嚴,是人的一點尊嚴,我等你。」滾燙的淚水自眼角滑落,他以為自己不會哭,可卻錯了。 「牧奴,動手吧。」吞下苦淚,彌諾笑著請牧奴動手殺了他。 手在顫抖,牧奴的心在猶豫,可在瞧見彌諾堅決的神情後,他想他不該違背摯友的懇求。 一手緊攥住彌諾的手,一手執著短鋤抵於彌諾的左胸上,雙眼讓霧水給覆蓋,淚水無聲地滑溜,一滴兩滴,沁濕了彌諾左胸前的衣襟,似在祭奠,似在給予著最終的祝福。 杜鵑湖上的雲啊,溜溜地轉啊; 拂過花谷的溪水,拂過光滑的石子,是我最深的眷戀。 彌諾唱,再次唱起那首家鄉的歌。 天上的星子啊,你可曾聽我的秘事? 心裡有個姑娘,她笑笑說我傻啊; 牧奴唱,接著彌諾的餘音唱。 我不言不句,是那嬌羞的情郎,等姑娘臉紅紅來嫁。 兩人嗓子一合,唱起了最終句。 在收起尾音的那一剎,牧奴緊咬著唇肉,手一施力,而彌諾瞠大了雙眼,呃的一聲,在微笑中奄奄一息,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彌諾死了,死於牧奴的手下,牧奴親手絕了彌諾的命。 一切都是為了尊嚴。 雪極大,似是沒有要停的意思。 淚,如河川潰堤般,將那張曾憨直純真的臉,覆得獨剩孤涼寒冷。 是霜雪,是霜花。 願白海青,常伴他左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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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