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杜蘭生！你是娘娘腔！羞羞臉！」

六月的仲夏，豔陽光大度地照耀於幼稚園呈肉桂色橢圓狀的操場上，一群穿著水藍色制服的小朋友正一臉鄙夷，嘲笑著坐於大象溜滑梯上的小男孩。

茂盛的榕樹替溜滑梯遮掩去了刺人的陽光，樹蔭無私地覆上止摔軟墊，使得一群七歲的孩童們瞧不見正午時刻跟隨著自己的短小黑影。

「杜蘭生，你居然穿彩色的長襪子耶，上面還有小花花，好丟臉喔！」就讀大班的王永志一手拿著塗了草莓果醬的大亨堡麵包，一手指著杜蘭生腿上的花襪子，欲挑起更多的笑聲與喧鬧。

「羞羞臉！是女生！杜蘭生是女生！」幾名小朋友笑得張狂，食指戳戳圓圓的臉頰肉，擺著不要臉的標準手勢。

坐在大象溜滑梯上的杜蘭生手裡拿著素描鉛筆，無聲地於塗鴉本上畫著圖，無視同學們的存在，自動地關上兩隻耳朵，讓那些笑語隨著夏蟬的知了聲融入炎熱的夏風裡。

陽光晶瑩地閃爍，僅有七歲的杜蘭生拿著橡皮擦擦著塗鴉本上多餘的線條筆跡，兩隻不大的眼睛望著藍藍的天，凝視著那微微飄動的白色雲朵。

天空好藍，雲好白。

今年七月，他就要從幼稚園畢業了，就不會有人笑他的。

他不愛說話，只喜歡靜默地畫著圖，因為這個世界太吵雜，顯得他過於孤寂，無人陪伴於他的左右。

塗鴉，是他說心底話的一種方式，可以此來表達他內心的不滿與喜樂。

同學們不愛和他做朋友，都說他是自閉兒，若是靠近了自己也會生病，會無有藥可醫。

「媽媽說，不可以和問題兒童做朋友！」

這句話是自王永志的口中說出的，杜蘭生一夕之間成了幼稚園裡的問題兒童。

小小的杜蘭生沒有哭，更沒有鬧，也不曾和母親提起此事，只是靜靜地畫著圖，不和其他的小朋友一同吃午餐，更不和他們一起遊戲玩樂。

沒人愛和他說話，直到他穿上了這雙五顏六色的長統花襪子。

綠色、紅色、黃色、黑色，上面有小蜜蜂和紅花朵，花俏的造型圖案只屬於女孩子，而他就這麼成為同學口中的「娘娘腔」。

長長的襪子將他的小腿嚴密地包裹住，配上白色的小布鞋，他記得母親替他穿上後，拍手滿意地笑道：「噢！我的蘭生好可愛！是媽咪的寶貝！親一個！」啾的一聲，母親那鮮紅如蠟筆的口紅印就印在了他的小肉頰上。

捏捏他的小肉頰，母親愛憐地道：「蘭生，我的小寶貝，你比女生還漂亮，為什麼你不是個女孩子呢，這樣媽咪就能買好多漂亮的洋裝和髮圈給你，真是太可惜了。」母親的臉上寫滿了失望，她隨即站起了身，牽起他的小手，得意地又道：「沒關係，這雙花襪子也好可愛喔！媽咪上次在百貨公司幫你買了一打，你每天都可以拆一雙新的來穿喔！小朋友一定會羨慕你的！」

滑動著的素描鉛筆忽地啪噠一聲，斷了芯。

杜蘭生抬起一張白嫩的小臉，望著併攏直放於溜滑梯上的腿，看著那束住小腿的五顏六色，他的心不禁地一扭。

收起塗鴉本，將素描筆握緊，他一溜煙地滑下了大象溜滑梯，眼也不朝同學們望去，一臉酷酷冷冷，轉身離開了遊樂區。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