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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胥靡‧魚腥草卷】第五章《窺陰》之二
2013/06/28 09:41:09瀏覽93|回應0|推薦2

是挪磚聲,挪得悄悄,挪得小心,秘密的,緩緩的,就怕讓人聽見。

兇悍的豔陽光自雕花窗欞噴湧入屋內,牧奴靜默無聲地蹲跪於陰涼的角落,粗糙帶繭的十指正搬挪著略顯斑駁的磚頭。

他搬得略略緊張,挪得有些畏懼,一雙琥珀色的眼眸直朝四周觀望,顫顫地豎起耳朵,彷如監聽敵人的對話般,聽著石板地磚的震顫聲,聽著來人行走時的碎碎步伐,虛空中的一丁點動靜,都緊密地觸動著他的思緒。

確認無人之下,他才留意異常,將藏於牆內的寶物給取出,捧得極為愛護,那模樣彷若是他於花谷的溪水中,攏開掌心,雙手凹成一個弧,輕柔地撈起一尾橙黃相間的溪魚,就怕碰疼了心愛之物。

淡淡馨香於剎那間湧入他的鼻腔,手裡捧握著一隻鵝黃色的繡鞋,牧奴靈巧的鼻嗅出了,那是瓔珞的體香,是草藥的淺淺香氣,幾分繾眷迷人。

他喜歡瓔珞,喜歡自她身上傳出的香氣,那香氣慈悲,他的鼻子靈,可聞得透徹,聞得深入,可嗅出人的善惡,嗅出一顆心的真與偽。

望向那隻鞋,他彷若瞧見瓔珞那莞爾的笑靨,好似那雙水靈的眸子正朝著他眨,眼神有如那隻將鞋叼來的貓兒,軟軟的,慵懶的,嬌媚的,告訴他,牧奴,你過來,讓我好好地瞧瞧你。

那抹鵝黃成了他戀她的寄託,他不曾思及男女之間的情愫,無心去分辨是喜歡還是愛,但他清楚,他明白,那是夢,是虛幻,他以築起瓔珞的骨骼與血脈而存活,存活於肉慾與卑賤的泥沼之中。

他在漸漸地沉淪,漸漸地成為他人的掌心玩物。

夜裡,他時常告誡自己,牧奴,你愛的是女人,不是男人,不是。

可,愛又是怎麼一回事?蛛童不也說愛他?那不相同嗎?

他想,牧奴,你是個男人,不能和男人纏在一塊兒,你不羞啊。

他罵,牧奴,你真可恥啊,你還是個男人嗎!?

心中的那抹孤影在哭泣,暗暗地垂淚。

他想家了,念起無憂無慮的琥珀闐了,想他的綿羊了。

身上,綿羊的脂肪味淡了……

牧奴一臉失落地跌坐於冰涼的青石板磚上,將那隻繡鞋捧於心口,偎著那抹芳香,以暖心中的一片淒寒冷霜。

他問自己,左手香,還香嗎?你,得繼續綻放啊。

自恨起蛛童的那刻起,牧奴鼻前的左手香之氣已被沖淡,他說不再對蛛童好了,可想起了瓔珞娘子,想起了那抹笑靨,左手香似是回來了,攏於他那英挺的鼻前,彷若一枚囊袋,將香氣嚴密地包裹住,只屬於他。

如今,囊袋鬆了,綿羊漸漸成了真正的豹子,過去的溫馴正一點一滴地消逝,好似離自己越來越遠,記憶中的那片金黃,瞬間讓琥珀谷的滿地血腥給湮滅,成了沒有盡頭的黑暗,燭光亦無法來將它點亮。

他成了蛛童的男人,成了他的性奴隸,他這卑微之軀,又能替彌諾與奴隸們換取什麼?他只是想陪伴朋友彌諾罷了……

猛地,牧奴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陰涼的氣息直朝他襲來,使得人的皮肉發抖顫顫,如道無情的寒風颳過,薄涼尖銳。

他狠狠地跳起了身,渾身如讓刺給扎疼般,驚慌失措地將那隻繡鞋塞回了落了磚的牆內,隨即握起那塊枯黃色的斑駁磚頭,迅速地將它給闔上,掩得不著半點痕跡。

房門咿呀聲地讓來人給推了開,牧奴畢恭畢敬地站於淡淡霜色的簾幔旁,喚道:「大人。」

來人是蛛童,他已換上一身月白的綢衣,梳上半髻,柔軟的青絲垂於肩上,狹長之臉掛有一抹難得的笑意,喜笑顏開地將雙手負於腰後,步行得從容。

方才他撕過花,撕得極碎,牧奴嗅出來了,他嗅到了一股濃烈的花香。

「牧奴,你可要謝我了。」蛛童笑,一雙眼媚媚地睨向如木頭般僵硬的牧奴。

「國君可是恩准了讓奴隸卸下鎖鏈一事,看來,彌諾沒讓本員外郎白抽。」眸心裡閃著一抹難以猜測的光芒,蛛童刻意將此事說給牧奴聽。

眼睫顫顫,牧奴的眼前閃過那日彌諾讓蛛童給抽打的一幕,鞭子揮得毫不留情,抽得皮開肉綻,彌諾的大腿和背是滿滿的傷痂與瘀痕。

他沒說話,思起彌諾所受之苦,他未因奴隸可解下鎖鏈一事而感到開心。

蛛童以鼻哼哼聲,悠悠地走近牧奴,與他貼得極近,額頭就要貼在了一起。

他吐口氣,將那口涼風曖昧地吐於牧奴的頰上,輕聲道:「是本員外郎求國后娘娘,讓她朝國君說去,你該好好地感謝我,我可是惦記著牧奴你,才如此好心,嗯?」

兩人呼吸相接,一股萬惡的魚腥味瀰散於牧奴的鼻前與胸腔,左手香在一剎間蕩然無存。

「多謝大人。」牧奴默默回應,一雙眼仍是斂垂,不願抬起。

以額抵住牧奴那光滑的額際,蛛童笑得涼涼,纖長的指頭摟上牧奴那粗壯的腰肢,道:「牧郎,看著我,看著我的雙眼,今晚你得好好地伺候我,嗯?」

這是蛛童頭一回喊他「牧郎」,他是蛛童的男人,不再是個卑微的奴。

肉慾的世界裡,沒有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沒有卑賤與高貴,在肉與慾的翻騰下,再高尚之人都如隻喘著氣的狗,是在交媾的野獸,極盡地啃咬與吞蝕著對方。

牧奴在肉慾糾纏中,感受到了駕馭蛛童的快感,這是他唯一僅僅能報復蛛童的方式。

夜裡,擺於窗台邊的焚香爐點上了迷情的麝香,鋪換成軟絲綢的床榻上,牧奴與蛛童渾身赤裸,交纏成一團,兩人全神貫注,汗水淋漓,彷如兩隻發情的公麝,因情慾的暴漲與膨勃而分泌著香素。

他倆像是在競賽,比著力氣,比著肉慾上的狂傲,較著勁,逞著野。

蛛童無恥地吟哦尖喊,喊得野,喊得狂,臉部的線條極盡地拉扯,扯得將至極限,至盡頭,一張本是狹長好看的面容在瞬間轉為猙獰,皺成了一團。

是野獸,是豹子,那是獸類的世界。

汗水在灑,渾身的熱汗沁濕了身下的月白軟綢,眼睫上滯留著帶有肉味的汗珠,牧奴強睜著朦朧的雙眼,眼前彷若攏了一層霧氣,使得視線模糊成一片。

他極是用力,粗糙的十指緊捧住蛛童那看似柔柔可卻硬實的臀,他悍悍地涌進他,讓兩人緊緊相融,如牲畜交配般,如潮湧波瀾襲來,一挺一出,時而快,時而緩,伴隨著粗啞的吶喊。

自床榻的天棚望下,是一黑一白的麝在撕扯著彼此,慓悍神勇,桀驁難訓,在歡愉中尋求著自己的野心與慾望,扯著對方的雙手,扯著彼此的健腿,扯著胸膛,扯著血脈,相互愛護卻又相互抵制,那動作粗狂,有了暴力,失了情感。

蛛童在這場搏鬥中成了輸家,他在與牧奴的激情中扮演著柔弱無助的那方,他嚶嚶地嚀喊,彷若小鳥兒博取著他人的同情與愛憐,可卻在得到後立即轉為慾求不滿的野獸,他吼,他喊,喊著更多,喊著不夠。

他哭,他啜泣,他求,求他的牧郎,求他給予他兇猛,求他駕馭他,求他制伏他這隻目中再無他人的野獸。

不可一世了太久,心中的恨將他捧上了貪婪嗜血的高峰;他,過於寂寞,已有許久未有人能征服他這頭無心無肝的豹子,他偶爾也想嚐嚐讓人折磨的瘋狂滋味。

粗壯呈古銅色的手臂自那雙雪白的臂下穿過,有力的食指抓上那柔白的胸膛,牧奴在激烈地撕著蛛童的胸,殘酷地掐著他的乳,瘋狂地扯著他的肩,扒得皮肉再也無法撐開,淡淡油茶色的一圈乳暈已被撐得成了個大圓,怕是撐破了亦難將心中的怨與恨給輕輕地放下。

牧奴乾吼,吼得沙啞,心急迫地跳,他感到快樂,感到成就,在狂野之下得到了束縛後的解脫。

「吼!你叫!吼!吼大聲些!」他是這場搏鬥下的勝利者,他命令蛛童,命令他的女人,沒了成為奴的唯唯諾諾。

極是配合,蛛童喊,喊得像個女人,喊得無恥,喊得低賤,他就要沒了力氣,可他因這場肉搏征戰而得到了滿足,得到了孤寂的流洩,得到了向人低頭的卑微。

牧奴有力的雙腿纏繞住蛛童的下身,帶勁的手指心狠手辣地抓上蛛童的左胸,他將柔弱的他給覆住、裹住,彷若一顆肉球般滾動,以指甲與指腹摳他,摳著蛛童的肉,摳著他的心臟。

──他要將他的心臟給掏出!

蛛童感到疼,可卻動彈不得,他喘,他喊,喊得如於夏日之際犁田的牛,喊得不知廉恥,喊得少了平時笑看他人的不屑之態。

他的卑微、他的無恥,唯有牧奴瞧得見。

麝香斷了,滅了;野獸累了,公麝虛脫了。

疲憊的兩人躺於沁濕的白綢上,吁吁地喘息著,胸口狠狠地起伏。

極是滿足,兩人在方才的交纏中,取得內心的渴望,亦得到了暫時的釋放。

激情多半是因有情感,少半是因熟悉;可,他們沒有情感,更多的,只是因找到一具熟悉的軀體,將那一身的憋氣噴染於彼此的肌肉中。

人,是臭的,是充滿貪慾的。

人將自己一身的腥臭,以交歡的方式,融於另一半的體內,共同沉淪。

蛛童感到疲了,他闔上細長的雙眼,長長的眼睫在瞬間眨了眨,隨即沒了半點動靜。

他,睡得極沉。

渾身是汗的牧奴望向那抹漸漸熟悉的身影,只見他的胸膛上佈滿血紅的抓痕,是因他的瘋狂而烙下的。

他靜默地望著他,看著那個熟睡之人,看著胸膛上的兩點凸起。

腦裡轉啊轉,畫面繞啊繞,眼前是琥珀闐的那片飛花水流,是春花嬌柔地飛滿天,是那朵溜溜的雲。

瞧啊,本是平平的胸在瞬間隆起,成了兩座起伏飽滿的小丘,頂端的淺淺油茶色成了滋潤的嫣紅色,是山櫻桃,是多汁的果實,讓人想咬上一口。

他望向那張狹長之臉,望著那雙他曾經厭惡的眼。赫然間,他瞧見了兩隻慈悲的眸子,眸心裡透著嬌媚的光芒,好似在勾引著他,撓著他的心。

她在說,牧奴,你來啊,來啊,我愛你,愛你啊。

牧奴動情地撐起身子,嘴角一勾,笑得柔情,笑得迷人。

他將臉部壓低,於她那軟嫩的雙唇上烙下了輕輕的一吻,嚐著那可人兒的滋味,隨後以指頭撫摸著她的唇瓣,眷顧著,愛憐著,摩娑著。

「蜘蛛──」剎那間,溜溜的雲狂喊,喊得牧奴驚嚇一番,指尖發顫,欲趕緊地撤回。

「啊!」牧奴疼得驚喊了聲,一雙銳利如狼的澄亮眸子正盯著他望,使他猛地感到寒霜頓生,有如進入了漫天白雪的冬季。

蛛童醒了,他的嘴裡正含咬著牧奴的食指。

蜘蛛,蜘蛛,牧奴的腦海裡,是方才的呼喊聲,遲遲揮之不去……

溜溜的雲來時,他未嗅到左手香之氣,而是滿滿的魚腥味。

眼前之人,本就不是那朵雲。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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