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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胥靡‧魚腥草卷】第五章《窺陰》之一
2013/06/27 10:56:04瀏覽82|回應0|推薦1

皇宮苑囿內,綠沉色與竹青色的林蔭覆上一片修剪得齊齊的松花色草皮,遮掩住因大暑所致的酷熱豔陽,顯得幾分大氣,為難耐的時節帶來些許的涼意,皮肉不至於讓狂野的日頭給咬傷。

司農寺上林署的官員們正襟危坐,有的則站於邊側,心隨著場上奏鼓聲砰砰地跳躍律動,正觀望著林場內三匹熱血沸騰的馬隻,是當朝國君與下臣們正擊著鞠。

擊鞠可是貴族官員們的健身娛樂,國君詔命武將每月得擊三回,以健強體魄。

擊鞠競賽正進入第六巡,亦是最終巡,為半刻鐘,只見身著斜邊青紅相交錦襖子、腰束白革帶的馬上球員一手執偃月形球杖,另一手的五指緊抓韁繩,腰身略略一側,套上牛皮靴的雙足穩健地踩於銅鑄的馬踏上,粗壯有力的手臂猛地一勾,俐落地將拳頭大小的球給勾了回,隨後領著球、騎著馬地奔向前側的一扇球門。

「揚舟!你休想得逞!」身著鴨黃錦襖子的球員緊接地跟上,韁繩一甩,球杖緊握,就要追上前方之人,顯現著自己非凡異常的擊鞠身手。

誰也不讓誰,三匹駿馬於一方地裡較著勁,是面子,是自身的氣概。

鼓手見球將入球門,隨即擂起鼓來,快快又慢慢,於一旁觀看的官員們正是以鼓聲的節奏來分辨競賽的現況,奏鼓為始起,擂鼓為將進球,急鼓為球進。

覆住髮絲的垂腳幞頭於快馬奔騰中甩動,甩得如兔子的長耳朵,熱汗亦如雨珠子般滲出,沁濕了一身的布料。

「蛛童!快!揚舟就要進球得籌啦!」當朝國君一身鴨黃,朝著後方身著月白擊鞠服的蛛童喊,隨後扯緊韁繩,將馬匹往左側一攏,堵住一身青紅相間正帶著球跑的揚舟。

蛛童柔細的五指將白公牛皮與木材製的球杖緊握,以腳尖撐起輕盈的身子,背脊微微地拱起,雙腿略屈,小腿內側朝馬肚猛地一攏,只見馬兒飛快地奔上前,蛛童則以那靈巧的手將拳頭般大小的球給擊飛,咻的一聲,三百六十度地旋轉,一飛衝上了青天。

林場周圍的官員們正瞠目結舌地觀望著那顆以質地輕盈且堅韌的木材繃上的球,那鑲上金箔的雕花紋正於日空下隱隱地閃爍,扎著人的眼眸。

眼看球就要落下,蛛童喊:「國君!」

揚舟刻意放慢速度,不急於搶球,在球落地的那刻,一身傲氣的國君將球杖一揮,秒速間一勾,以弧狀的面領著外層漆上朱色的馬球直朝球門奔去,於最後一秒將球擊入門框內。

「得籌啦!」鼓手擊著急鼓,揚聲地呼喊。

一旁的裁判長舉旗長鳴道:「六巡國君勝──」

林場上的三匹駿馬蹄聲噠噠作響,速度漸漸緩下,不如方才般熱血滾滾。騎於馬上的三人吐了口氣,喘息著,將馬騎至搭棚邊,隨後腿一跨地落了地。

侍人見國君下馬,連忙上前攙扶,隨即遞上絲繡的手絹與解渴的茶盅。

「蛛童,揚舟,你倆坐,大暑酷熱,嚐嚐這水瓜液,消暑去熱呢。」國君一邊攏袖一邊招手,示意讓兩人至棚下坐。

揚舟以結實的手臂揮著額上不斷溢出的熱汗,奉命至一旁的矮竹籐椅上坐下,只見侍人以風的速度捧來綠釉瓷杯盛上的水瓜液,揚舟接過,毫不遮掩,一口便將緋紅的汁液飲盡,好解口乾舌燥與劇烈運動下的體熱。

他知曉,不能贏國君,得放聰明些。

坐於另一側的蛛童亦啜了啜添了碎冰的水瓜液,啜得優雅,一口一口地飲用,不時捻起素白手絹將嘴邊給抿淨,隨後又抹了抹染了污漬的十指。

飲完解熱水瓜液的國君,身子朝竹躺椅上一傾,闔上略感疲憊的雙目,脾性不疾不徐,說道:「揚舟,國后向本君說了奴隸暴動之事,聞言,你有意將奴隸們的鐵鍊鬆卸,這事你是如何看待?」

只見一極是恭敬的侍僕將盤翠衣捧上,翠衣為水瓜果皮與果肉之間的白肉,切成條狀,隨之小心翼翼地敷於國君那略泛紅的臉上,可滋潤和鎮定肌膚的不適。

國君愛美可不是件秘事,全陰州人都知曉。

輕喘口氣,揚舟道:「這是奴隸們的唯一所求,國君亦明白,鸞鳥大神為密國的崇高神祉,大寺的興建自然重要,影響著國運昌隆,大寺近年來缺乏人力,這幫奴隸來得正是時候,何不好好把握機會,以仁德對待,亦是展現密國威風與氣度之時。」仁德二字,使他想起了瓔珞。

密國人口二十五年來不斷銳減,有誰願意犧牲?

貴族又有何人願讓自家男丁上建地做苦工?

「仁德?」國君礙於臉部的緊繃,只是輕哼聲:「蛛童,你如何看待此事?」

嘴角一扯,細長的雙眼略瞇,蛛童笑得涼涼,道:「奴隸之事放一邊,就說密國和國君的威風吧,仁德可是治不了天下,亡國之奴尤是。」

他以象牙玉籤戳了片薄薑片,放入口中慢慢咀嚼,驅除著鎖於體內的寒氣。

「要顯一個國家的威風是不需殺人的,亦不需養一群白吃白住的狗,只需搶奪他們的金銀財寶,姦他們的女人,讓他們怕得緊,這比讓他們死還難受,是不?」眸心裡閃著極為銳利的鋒芒,蛛童笑得冷峻無情。

揚舟聽著,眉頭略略一蹙,未出半點聲響。

「嗯……」國君嚀聲,躊躇片刻,才道:「可本君不要亡國奴怕,是要他們心甘情願為密國做事,蛛童啊,你這話本君喜歡,是野獸的世界,是強取豪奪,是人性,可你得記住了,還有縝國啊,鸞鳥大神為慈悲之神,若不庇佑咱們密國呢?」

國君親手取下頰上的翠衣,隨後雙眼一睜,說:「你得記住了,鸞鳥大神是慈悲的,若這麼做,可是要傷了大神的心!」

蛛童垂眼,暗暗地笑。「是,是。」狹長之臉抬起,他附和道:「那倒是,國君有副好心腸,對待亡國奴可算仁慈,但國君也得考量那萬惡的縝國,想想,他們會以何種方式來對待這些奴隸。」雙目瞬間睜大,話語陰涼,他又道:「怕是,比密國更加殘暴,更顯自己的威風了。」

「不,殘暴治不了這群奴隸,有一次的暴動,就會有第二次,會出亂子的。」本是不語的揚舟略感不滿,忽地說話,道出心中所思。

國君坐起,軟嫩的雙手撐於腿上,眉目一斂,微微頷首,一張素白之臉於豔陽的照射下閃著微微金光,彷若至寶象牙般。

沉思半晌,他開口道:「揚舟啊,你這想法國后亦朝本君提及,算是看在鸞鳥大神和國后的面子上,本君這回就依了你的意見。」他悠悠地戳起了薑片,接著說:「不過呢,這僅限於東郊建地,你是琥珀闐奴隸們的長官,小事就歸你管,大事便和中樞商議即可,可本君有條件。」

薄薑片於虛空中晃了又晃,遲遲未等到主人將它給一口食盡。

「鸞鳥大寺已興建五年之久,視為國之命根,又為心臟,本君盼能於一年半內將其完工,也好向縝國展現威風,你將作大匠可得扛起這個責任。」道完,那片辛辣的薄薑片終得入口,隨之咀嚼絞碎。

揚舟思慮,這是目前唯一的解救之道,只能應下。

「揚舟謹遵國君旨意,定攜奴隸們盡心修建大寺,於一年半期限內完工。」揚舟揣著一顆心,心想是解決了一項困擾,可卻也徒添了件煩憂。

蛛童笑,睨向揚舟,瞇眼道:「將作大匠,你可得管好那幫奴隸了,要不你可得負起全責呀!別枉費國君與國后的一番好意。」道完,他將象牙玉籤戳至另一片薑片上。

「這炎炎酷暑啊,筋絡、頭、肺可是保健的重點,大匠在膳食上可得多注意了,你可是國之棟樑,薑片記得多食上些,亦有助脾胃運動。」他執起玉籤,將薑片遞至揚舟的嘴邊。

揚舟以鼻嗅上那辛辣之氣,雙目瞪了矯情的蛛童一眼,隨後張口將薑片咬入口中,換得蛛童那滿意的笑靨。

「呵。」國君見兩人舉止親密,只是感到有趣地一笑。

忽地,他似想起什麼重要之事,神情轉為正經,說:「鸞鳥大神莊嚴像一事,本君已派宗正寺和上等的雕木工匠前去琥珀闐處置,十六米高的莊嚴像可得找塊參天巨木,一年半內定得鑿刻完成,要不密國滅琥珀闐可就沒討到好處了。」

肉做的心驀然一涼,揚舟震顫。

原來,密國剿滅琥珀闐不單單是為報二十五年前的雪恨,而是為了鸞鳥大神莊嚴像。

心有如讓冷風給吹過,剮去了一層厚厚的皮。

神祇,亦是殺人的工具,他總算明白了。

原來,他的一雙手亦沾滿了血腥,以腥紅的鮮血,築上所謂崇高的大寺。

思緒有些複雜,他念起了自己的父親與兄長。

不遠處,傳來了孩童的呼喊,咯咯的笑語聲不斷。

「君父!舅舅!君父!舅舅!」只見一年約五歲的男童朝著林園的棚下奔來,生得肉圓肉圓的,極是天真可愛。

他飛快地撲進蛛童的懷裡,嚶嚶地喊道:「舅舅來看磊兒啦!」

太子磊兒笑得雙眼瞇成了一條線,蛛童則用那纖長的指頭輕撫撫他的髮絲,淺淺地笑道:「磊兒長大,得學習啦,不再是孩子了,還和舅舅撒嬌。」

不久,身著典雅華服的國后符湘走至,朝國君福了福身,揚舟亦隨即站起,朝國后作揖請安。

符湘睨了眼揚舟,揚舟朝她微微頷首,以示奴隸事件的感謝。

眼睫一眨,符湘笑得淡淡,望了磊兒一眼,又看向了揚舟,道:「揚舟,你也三十有五了,沒想要個孩子?」

一句無心之話,使得揚舟心中的那道寒風止住,隨即吹來的是漫天大雪,凍得心已結了霜。

為何她要提及此事?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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