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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胥靡‧魚腥草卷】第四章《暴動》之七
2013/06/21 10:19:10瀏覽84|回應0|推薦1

建地的小丘上,出現了宛若蝗蟲過境的喧囂聲響,如隨即將碰上荒年,遇上穀物遭襲的荒涼之季,是災禍,是大難。

鸞鳥大寺的羊脂玉月台前,豔陽光熱烈地打下,閃耀著一幫無情的豺狼虎豹,與一群狂吠著的狗。

數百名刑部小吏兼侍僕,將暴動抗議的奴隸們壓制於雜亂無章的草皮上,壓得殘酷,手中緊握長木棍與馬尾鞭,朝「狗」們的身軀狂打,用那揮舞下的一鞭鞭、一棍棍,揚大著自己內心的狂傲,顯示著喪心病狂。

琥珀闐奴隸們嘶聲吼道:「密國沒人道!我殺了你們!去死吧!鸞鳥大神會殺了你們!讓你們絕子絕孫!」

四千九百九十九名奴隸們咬牙切齒,個個身上佈滿血淋淋的傷口,汗如水洗,襤褸的麻布衣已讓那無情殘暴的鞭子給抽碎,亦將古銅色的皮膚給抽開,裂了後,血與膿正猛烈地流淌,沁濕了一片青青綠草。

「你個狗奴隸!你就是狗!別給老子說廢話!」

「就是一群野狗!撒什麼狂!」

「野狗會咬人!看老子怎麼拔了你的牙!」

「賤貨!賤胚子!連個賤人都稱不上!就是一群癩皮狗!操你娘!」

刑部的數百名小吏口不擇言,極盡所能地羞辱著琥珀闐的奴隸們,狠狠地朝他們踹,將鞋印烙於那不堪的身軀上,毫不留情,未有半點的收手之意。

奴隸們咬牙堅忍,不喊疼,可卻想用牙齒咬碎整個密國,咬碎這群人渣,撕爛這群沒血沒淚只好魚腥的豺狼虎豹!

一塊塊壯實的肌肉已被打得滲出了腥紅的血,傷口在爆裂,已是血肉模糊,麻布衣濕透了一片,將化作血衣。

將作大將揚舟讓工匠海寬扶至一旁的搭棚下,與奴隸拉扯了好段時間,已再無心力安撫下去。他連忙取來布巾,替揚舟那滲血的嘴角止著血,自己亦是讓奴隸們打得鼻青臉腫,骨子都要折了、碎了。

揚舟身上的玄墨色袍子已讓奴隸們的指甲給摳破,硬朗結實的胸膛和手臂抓出了條條的血跡,如讓兇猛大鷹的爪子給剮傷般。

「大匠啊,你說該怎麼辦才好……」海寬眼裡籠著一層霧氣,忽地覺得心酸,這些年為密國賣汗賣命,遲遲等不到一個平等的對待,如今還得讓一群瘋狗咬打。

眉頭緊鎖,揚舟伸手按上嘴邊的布巾,神色嚴峻,臉廓凌厲緊繃,一時無法鬆開。他略瞇眼,望向棚外的一片豔陽高照,凝神看向那一群被打至趴於草皮上的奴隸們,只見血水與汗水緊緊膠著,自那古銅色的肌膚上滑下,一滴一滴,隨即成了一行一行。

奴隸們的手腳破了,潰爛了,生膿了,長瘡了,他們吃不保,喝不足,住不暖,暴動反抗了,鸞鳥大寺得停工,碰上了年年面臨的「大」困難。

他們要的只是解下鎖鏈的自由,不願拖著病軀苦苦地勞動。倘若健康,他們能是服從的奴隸,只因他們逃不了,再怨仍是得照著上頭的指示去做。

揚舟的內心極是複雜,奴隸該鎖,該罰,該受屈辱,才稱之為奴隸。可,官人們極狠心,狠得毫無人道,連最為基本的尊重也沒有。

家畜,仍有屋房可住;野狗,仍可放肆地狂吠;他們,究竟成了什麼?

一個多月以來,他的心在揪扯,他那剛硬的心正為這群奴隸在扭動。

他有恨,有怨,可他還有人心,有人性。如人最初的同情與悲憫之心都沒了,這個世界便過於邪惡,暗了,黑了,瞧不見半點光亮,泯滅了鸞鳥大神創造人類的初衷。

桎梏枷鎖,鎖於他的心上。他許是還未成為真正的豺狼虎豹。

忽地,熱風拂過,小丘上傳來勒馬的長鳴聲,只見瓔珞連忙地跳下了馬車,不等朴子扶她走,已拖著不適的身軀,踩著繡鞋,朝半完工的鸞鳥大寺奔去。

牧奴亦下了馬車,熟練地尋著那頂熟悉的大轎,他得確認他是否也到了建地,那頂轎子是蛛童的象徵,是幾株會危害彌諾和奴隸們的魚腥草。

猛地,他瞧見了,見著了蛛童的花俏大轎,他眉頭緊擰,無法再傻愣,頭也不回地直往大寺的月台奔去。

彌諾有危險了,他聽見了,他嗅到了虛空中是滿滿的血腥味,是滿滿的殘酷與無情。

瓔珞的慈悲之香,在瞬間散若雲煙,消失無蹤。

 

 

一身水藍的瓔珞彷若血腥中的一抹馨香,更似一隻飛舞撒著花粉的蝶,飛過那一片溢滿腥味的血紅草皮,盼能將那腥臭給淡淡散去。

「舟哥!」她慌亂地奔於搭棚下,不管她是建地裡唯一的女性,瞧見一身玄墨的揚舟,她奮不顧身地衝上前,摟住那令她憂心忡忡的男人。

瓔珞鬆開手,欲好好地瞧瞧揚舟,卻猛地見著指尖上沾滿了血紅,是自揚舟的身軀染上的。

「舟哥,你在流血……」瓔珞緊蹙著眉,將揚舟那隻止著血的手握緊,臉上寫滿了惶恐與不安。

「瓔珞,妳不該來的,這裡危險。」揚舟的臉上未有半點的柔情,眼前之人縱使是自己的妻,可瞳孔裡一個個的畫面,卻是那一群被打趴於草皮上的奴隸。

「不!」瓔珞喊:「我必須來,必須來瞧瞧你,你知曉我有多擔心嗎?」她在乎她的夫君甚過任何一人,他難道不明白?

「瓔珞!」揚舟的神色如鷹隼鳥禽般兇猛,猛地扯開瓔珞的手,握住她那柔軟的肩,態度強硬地道:「妳看前方!看著!」他將瓔珞的身子轉向前方的那片草皮,吼道:「他們的血流得比我更多,我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可仁德救不了他們!救不了!」

瓔珞讓揚舟的吼聲給震驚了,眼前是一片天旋地轉,這是揚舟頭一回朝她喊,喊得她的骨子盡碎,瓦解了。

極是愕然,她的雙眼望著前方宛若屠宰場的一片血腥,瞧見官吏們握著長木棍與鞭子,不斷地抽打著奴隸們,打得渾身是血,打得奴隸們痛也不願喊。

她睜著一雙極為惶恐的眼,一顆心在膨脹,脹大至要崩裂,裂得毫無痕跡。

手在顫抖,狠狠地發顫,淚水在眼眶裡徘徊,欲如水閘斷裂般,暴衝了出。

「瓔珞!」揚舟猛地將瓔珞給扯回,身子反轉,緊緊地擁她入懷,不再讓她看。

「對不住,珞兒,對不住。」他閉眼,揉著瓔珞的青絲,拍撫著她的背,為方才所說的重話道歉。他不該這樣說,不該責怪瓔珞,是他口快了。

擠於揚舟胸膛前的那張臉,讓一行行的淚水給沁過,瓔珞將雙眼埋入那黑袍,讓布料將她的淚水給吸去,吞蝕著,隨後才搖搖頭,道:「沒事,我沒事,舟哥,真的沒事。」

瓔珞輕推開揚舟,硬是扯出一抹笑,伸手輕撫著他那僵硬的臉,以拇指輕揉揉嘴邊的那道傷口,愛憐著。

剎然間,只聞月台上傳來了嘶吼聲,隨即是揮鞭的咻咻聲響,是個狠勁。

揚舟放開瓔珞的手,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如風般地朝著月台奔去。

牧奴睜著一雙眼,看向讓人抓上月台的彌諾,揮鞭狂抽之人是蛛童,是他的主子、他的女人。

朋友,是烙在胳膊上的圖騰;蛛童,正在將他的圖騰給剮去。

此刻,牧奴的心中僅有滿滿的恨,回想,蛛童所說都是豺狼虎豹的謊言,是利用。蛛童答應他會善待彌諾,他亦付出自己的身軀、自己的尊嚴來附和他、滿足他。如今,這些交易又去了哪?

一雙帶著琥珀色與憎恨的眼眸,瞬間讓一抹腥紅給染過。牧奴想,他再也不會信任蛛童了,不會再把他想成是溜溜的雲,而是想成一隻狼,亦是隻虎,讓他這隻下賤的狗給騎著,擺弄著,進入他,姦他,強他。

左手香,漸漸地被染腥了。

蛛童極會使鞭,他知如何揮鞭能道道傷及要害,他甩著金屬製的馬毛鞭,在豔陽狂熱地投射下,金光一閃之際,鞭尾殘暴地朝彌諾抽去,抽得他上身的麻布衣已成了碎片,成了無衣裳可遮蔽自己「狗」的身分的野狗。

人,因衣衫而有身分,沒了衣衫,就是牲畜。

略瞇的眼閃著狠絕的光芒,蛛童憶起了那個小雪的夜晚,憶起了父母是如何讓人給害死。他的手勁極是猛烈,彷若將彌諾視為殺死父母的兇手!

「只有豺狼虎豹可食肉!狗沒資格談條件!去死吧!死吧!」蛛童吼,浮有青筋的手不停地揮舞,眼神裡盡是惡狠狠的殺氣與戾氣。

他瘋了,狂了,傲了。

瘦弱的彌諾讓蛛童打得欲暈死過去,蛛童笑,嘴裡嗔著一股滿意的笑靨,在那具萎弱的身軀旁,輕聲可語意銳利地道:「別想奪走我的男人,你是狗,不夠格,記住了。」

將馬毛鞭朝月台上一扔,蛛童揚聲道:「你們這群狗有何意見,讓你們的主子同我說來!少給我當瘋狗狂吠!要不本員外郎便像抽你們的王子般,抽得你們趴於地上苟延殘喘地求饒!」

這句話,清晰地烙至小丘上每個人的耳底。

蛛童這是在與揚舟較勁,說穿了,就說揚舟是這群狗的主子,是狗主子,亦是一條狗,僅是比野狗好上一些的狗。

揚舟冷漠,不作聲,唯有用雙眼端凝著那一身的柔細且兇悍。

蛛童的纖纖細手負於腰後,緩緩地走至牧奴的身邊,望向那一身隨即會爆發的怒火。

他笑,柔柔地笑,輕道:「別說話,你還得靠我吃飯,沒有我,你就是一名奴隸,是一個伺候男人的男人,是一個死字,甭給我臉色看。」他看向牧奴,嘴角揚著,得意著。

牧奴只有隱忍,暫時吞忍下滿腹的怨氣與委屈,他咬牙轉頭,奔向了一身是血傷的彌諾,將垂垂欲死的他給扶起,摟入了懷裡。

一身涼涼地走向一旁如堅韌大樹的揚舟,蛛童冷笑著,略略嘲諷地說:「若要說條件,你得求我,我可讓國后娘娘勸勸國君,讓國君軟軟那顆鐵石打的心,嗯?將作大匠?」道完,他咬牙,彷彿欲用眼神咬了口眼前之人。

揚舟的身軀一動也不動,儘管傷口崩裂,肌膚連個顫動亦沒有。

他,有尊嚴。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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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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