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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胥靡‧魚腥草卷】第三章《牝牡》之四
2013/06/05 09:47:58瀏覽69|回應0|推薦2

躲過一場來得倉促的雨,瓔珞手提竹籃,一手拎著繪上芍藥的油紙傘,步伐略略沉重,走於讓雨水潤濕的青石板磚上。

她欲上市集替揚舟添些通經舒絡的藥材,藥婆在冊上寫的祕方是二妙湯和茴香板栗,一是中藥療法,一是藥膳療法,燒來可費工夫。

二妙湯需用蒼术、薏仁、風濕草、黃柏、牛膝、木瓜,以清水三碗煮一碗,飲用可活血化瘀,清熱去濕,這帖處方許能治療揚舟那長年之下的腰疼病,可她怕他喝了感到乏味,於是翻找了另一藥膳食譜,可研讀下,才知費時又費力。

她得上香料行和藥材舖購上生栗子、大小茴香、花椒、丁香、砂仁、肉桂、白芷、當歸、乾薑、土砂仁,用清水浸泡一日,隨後煎煮,去渣留汁,將剝好的生栗子放入一同熬煮十日,取出後烘乾,便成可治腰病的小點,揚舟可放至隨身攜帶的錦囊裡,在東郊建地想到便捻一粒吃吃,當零嘴也好啊。

瓔珞想當個貼心的女人,那才得夫君疼。

站於大街旁的河堤岸邊,瓔珞心無旁鶩地聆聽著密河的河水聲,讓那涓涓的水流,潺潺地將她帶回過往,帶回八年前。

那可否是夢?是光陰的夢,可又是如此真實。

她已記不住為何會嫁予揚舟,許是她從未想過。

十八歲那年荳蔻青春,她便是在密河河堤岸旁遇上身著墨色袍子的揚舟,只是那一眼,那淺淺的一笑,便註下了兩人的姻緣。她總以為,他是顆冰,厭惡她這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

未等過一季,時節未轉,戶部尚書府便有人上門提親,房裡的女侍告訴她,提親的人是將作監的大匠揚舟,長得高大粗獷,是個真男人,極有魅力。

她笑,笑那個在河堤碰上的男人,笑他那嚴肅可瞧見她時卻是傻愣的模樣。

父親應下這門婚事,她亦答應,可揚舟的父母雙亡,沒人能替他做主,他只能上祠堂祭祖,請求揚氏祖宗的同意。同不同意這回事,至今無人知曉,聘禮卻早早送至戶部尚書府,似是要讓全京兆府之人都知曉她是他揚舟的女人,瓔家的珞姑娘讓他給訂下,他人勿再覬覦。

隨著婚期的到來,她繡上嫁衣,繡上鴛鴦枕頭,至婚嫁當日,他倆就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於南方鹽州當刺史的兄長亦趕回參加他倆的喜筵。

她憶起兩人的新婚夜,想起那令人臉紅心跳的畫面,想著她是如何成為揚舟的女人。至今,她沒能弄明白為何會遇上他,他就這麼成了她的避風港,成了眷顧她一輩子的男人。

八年的光陰說長不長,道短不短,她未能替揚氏延續子孫香火,沒能替揚舟誕下半個孩子,她感到沮喪。她極是努力,尋過許多要孩子的偏方,藥婆的祕方試了又試,可這扁平的肚子卻未有半點的動靜,連些微的反應也沒有。

如今揚舟三十五了,她二十六了,朝廷得干預將作大匠府上的私密事了,到時,她會成全陰州的笑柄,笑她堂堂一個瓔珞娘子,如今卻是讓小妻踩於腳下的可憐蟲,她沒勇氣去承擔與揹負那笑話。

倘若她的舟哥真娶了小妻,她……

忽地,瓔珞感到頭昏腦脹,身子一軟,飄飄地欲跌落至青石板磚上。

她沒力氣,再也沒力氣去管束自己的每一條神經,眼前只是那流淌的河水,一圈一圈地捲起了漩渦……

紗裙隨著步伐的不穩而刷過石板地面,一絲絲,一絲絲。眼前是一陣天旋地轉,彷若掉落至河水中的黑洞,從此見不著陽光,萬劫不復。

就在她意識到自己欲跌落地的那一刻,她已讓一雙不熟悉的手臂與不熟悉的溫度給包圍住。她靈敏的鼻嗅到了,是羊騷味,是自由的氣味。

剎那間,她愣得厲害,眼前光芒一閃,才回過了神來。

那雙踩著雲頭履的腳仍是無力地踏著石板磚,她感到有些茫然與不知所措。方才的她放了神,想得太遠太遠了。

「對、對不住。」牧奴攙扶起瓔珞後,連忙鬆手,隨即將臉垂下,退後幾步,和瓔珞拉開了距離。

瓔珞拎著竹籃,感到抱歉。「是我不留神,謝謝你。」她抬眼,看向那身低垂的卑微。她再仔細地一望,那斂著眼眉的身影讓她感到幾分的熟悉。

思慮片刻,瓔珞才憶起例假那日。「你是……」她想起了蛛童,想起了跟在蛛童身後的那抹身影。

牧奴抬眼朝瓔珞一望,隨即又將目光收回,可在那一剎,那琥珀色的眼珠子閃著瓔珞的眼眸,使得瓔珞的心狠狠地一抽。

「你是琥珀闐之人?」她連忙道,欲確認自己並沒看錯。

點點頭,牧奴不敢多說些什麼。面對瓔珞,他更是不自在。

「你們……在建地可否安好?」瓔珞走上前一步,想知奴隸們在密國的遭遇,想知他們過得可否安好。「你怎會在街上呢?東郊建地是否出了什麼事?」她擔心奴隸們出了事,會殃及揚舟的。

見牧奴遲遲無回應,瓔珞一臉焦急。「你說話呀!」她急了,這是她頭一回於外人面前表現得如此驚慌失措。

隨後,她發現了自己的失態,她閉上雙眼,喘了口氣。「對不住,是我失態了……」她的腦子好亂,是讓方才的失神給打亂的。

「牧奴不在建地了。」牧奴默默地吐出字言,不知為何,他想和瓔珞說話,不想再逃避了。「如今牧奴是蛛童大人的奴僕。」

「牧奴……」瓔珞蹙著眉,碎聲念道著牧奴的名。她喘了口氣,想起揚舟和她說的話。他說蛛童養孌童,沒時間管建地和奴隸之事。

「我的朋友們過得不好,非常地不好。」牧奴垂眼,將心中的不滿告訴了瓔珞。

牧奴覺得瓔珞像密國之人口中的鸞鳥大神,是菩薩,那溫柔的模樣讓人看了舒心。方才他瞧見她生氣,覺得有些稀奇好玩。這如此溫柔的女人,不該都不會生氣?她是他來到密國後見過最莞爾的女人。猛地,他想起杜鵑湖上那朵溜溜的雲,那雲雖柔軟,可卻堅毅,只在極高的雪山上才出現。瓔珞娘子她定是那朵白雲,也會有脾氣。

這時,一道薄涼苛刻的聲響將兩人的談話打斷。

是那身月白,是那嬌媚。

「喲,是瓔珞娘子!?可是稀事,竟和我的人攀談了起來。」蛛童雙手負於腰後,戲謔地道。

瓔珞的目光一轉,屏屏氣,沒有生氣,仍是用那一如既往的笑容面對蛛童。

「瓔珞見過蛛童大人,大人好雅興,上街曬曬陽光,吹吹夏至的暖風呀。」對付他,她很有一套。

「不、不,我正要上香水行找瓔珞娘子呢,真是剛巧。」蛛童雙眼一挑,走近瓔珞的身側。

牧奴心一慌,想起蛛童是來找瓔珞娘子算帳的。

嘴角一揚,笑笑,瓔珞有禮地道:「大人找瓔珞,是有何事呢?」她想,真是怪了,蛛童找她有事?

「不是什麼大事,可在我都官司員外郎看來,就是件大事。」蛛童意有所指,隨之湊近瓔珞。「妳的夫君,抽了本員外郎的人,本員外郎不太高興。」他說得不大聲,可態度卻是強硬。

瓔珞不明白自始至終的事情演變,於是道:「大人這是要向瓔珞討個公道?」她知曉,揚舟不會隨意處罰下人,自她嫁予他以來,這事從未發生過。

「是,是想討個公道。」蛛童揚起下顎,顯得傲慢。

他將那張細長之臉湊近瓔珞的耳旁,在她的耳邊輕聲說:「他在大庭廣眾下抽我的人,那,我在私底下騎騎他的女人,妳說這帳平不平?嗯?」他的眉頭略略一抽,眼尾透出了狠勁。

剎那間,瓔珞聽得是五雷轟頂,一張臉轉為鐵青。她未料想到蛛童會說出這番不知恥的話來,真是個大無賴,是在欺侮她和揚舟!

胸口起伏得厲害,她忍著,忍著讓人羞辱的怒氣,強裝堅定地道:「這平不平也不是大人您說得算,況且,大人有著癖好,不會愛瓔珞的,是吧?」她睜著眼看向那臉高傲,看向那個愛著男人的男人,見他極是恬不知恥。

「呵。」蛛童笑,身子朝後退了一步。「也是,本員外郎不必騎一個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多沒勁啊,嗯?」他瞇起雙眼,瞟向那張曾經悠柔的臉,心裡很是得意。

「你說是吧?牧奴。」他扯出一抹笑,看向站於一旁的牧奴,欲替他討個公道,讓他歡心,讓他感到報復成功的喜悅。

話,便可以殺人,不需動手。

牧奴睜著雙眼,目光望向那條臭魚,可卻佯裝得平靜,心卻是萬分厭惡。

他聽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蛛童是在侮辱瓔珞娘子,是在玷汙他心中的那朵雲。他咬緊牙根,欲衝著蛛童去咬!咬他的手!咬他的肩!咬他的乳!像豹子啃咬獵物那般!臭魚沒資格去碰那朵溜溜潔白的雲!

自此開始,他更加痛恨蛛童,恨他這隻發臭且帶著腥味的魚。他在破壞他的想像,就連徹夜助他忘懷的想像都讓他給擊碎,一切都沒了!

瓔珞娘子是花谷裡的落花,嫣紅一片,不是讓他騎的女人!

他在依靠想像過活……

牧奴不知曉自己竟會因瓔珞而憎恨蛛童,憎恨那噁心的男人。

不!是個女人!是個戴著面具的鬼魅!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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