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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胥靡‧魚腥草卷】第三章《牝牡》之一
2013/05/29 10:14:05瀏覽94|回應0|推薦2

夏至來臨,正午前晴朗且燥熱,午後卻是大雨滂沱。

刑部都官司員外郎的府第,身著青色布衫的女婢們,一早便將衣裳給晾上,一同曬曬就要發霉的被褥,正午之時得全數收下,就怕午後的陣雨將才晾上的衣褥給淋濕。

深院的寢房內,溢著一股淡香,香氣似香料,又像食物,說不明白是什麼味。

牧奴一身赤裸地蜷縮著身子,纏著軟嫩的絲綢被褥,如尾河蝦般,捲於精緻的木榻上。

昨夜,他沒回東郊建地,而是睡在蛛童的房裡。

當他睡眼惺忪地睜開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迷迷糊糊地眨眨之際,才發現蛛童不在他的身邊。

他感到異常惶恐,隨即將臉一轉,雙眼一瞟,才瞧見蛛童跪坐於他的身後,細長的手裡握著一只小小的陶缽,陶缽上畫有魚腥草的圖騰。

他睜著眼望,蛛童不是個男人,而是個女人。

昨日夜裡燭火微弱,他瞧不清,今日豔陽光自雕花窗欞照入寢房內,他可是切切實實地看清楚了。

蛛童的胸前繫著女人的兜衣,牡丹紅,滾著金邊,長長的髮盤成了個簡單的髻,上頭簪有正搖晃著的珠釵,閃著盈盈金光,配上那白皙的皮膚與柔媚的長相,他是個十足的女人!比女人還像女人!

他,嚇著了。

牧奴略略失神地望向那雙略瞇的長眼,那雙眼好是朦朧,似正朝著他笑,笑他的天真,笑他的傻愣。牧奴知曉,蛛童不是個女人,他沒有如小丘挺立的胸脯,沒有溢著春水的花谷,他不是那朵溜溜的雲,不是個真正的女人。

「牧奴,還疼嗎?」那兩瓣薄薄的唇微微地開闔,眸心閃著謎樣的光芒。「我替你背上的傷痂上了膏藥。」蛛童疼惜地道。

「呃。」牧奴將臉一斂,愣了愣,隨即感到背後沁著一股涼意,似有黏稠的膏藥敷於那三條血淋淋的傷疤上,緩和著灼熱與刺痛。

他趕緊地跪坐起,面對著蛛童,將臉垂下道:「好多了,多謝大人。」他的心裡有些不安,他該回建地去的,不該待在這裡。建地,缺人呢。

「呵。」蛛童笑得涼涼,那珠釵甩啊甩的。他放下手中的藥缽,嘴角扯起彎彎,柔聲淡然地道:「無需擔心,今日過後,你不需上東郊建地了。」

跪於床榻上的牧奴一驚,驚至忘了此刻的自己是渾身赤裸,身上的每一縷肌肉都收入在蛛童的眼中。「這、這、要是大匠怪罪下來可不好。」他怕,怕自己給奴隸們帶來困擾,就怕再次惹怒了將作大匠。

將作大匠揚舟是個男人,是粗獷的巨木,有紀律,有性格。

「沒關係。」蛛童將細長的手伸入擱於一旁架上的水盆中,清洗著。「你是我的人了,不再是東郊的奴隸。」臉一轉,朦朧的雙眼定在牧奴那張惶恐的臉上。

「可是,我得陪伴彌諾,大人答應我的。」他睜眼看向蛛童,他之所以答應蛛童當他的男人,便是因蛛童答應讓他守在彌諾的身邊,讓他照顧陪伴他。

哽住胸口的一口氣,取起絲絹將沾水的手給拭乾,蛛童將那細長之眼給閉上,心裡有些不高興。

他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只在乎別人,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牧奴。」他開口,話語很是苛刻。「從今日開始,你不是奴隸,」他睜眼。「你是我的男人。」他將手上的絲絹給捏緊,異常地緊,像是要捏碎般。

牧奴見著那細白的手正冒著青筋,知曉自己惹惱了他,於是不再作聲,默默地將眼一斂。

他是奴,他只能聽命,拒絕不得。

「彌諾我會照料,你不需擔心。」蛛童踩著輕輕的步伐,將手上的絲絹披掛至一旁的水沉木架上,隨後回頭,看向牧奴。「我還沒找將作大匠算帳呢。」抽了他的人,他不會輕易原諒;他不給他面子,他亦不會給他面子。

見牧奴不說話,蛛童心裡扯了下,有些憂心。他蹙著眉,走至床榻旁,疑惑地道:「你怕了?」只見牧奴點點頭,他隨即扯出一抹笑意,又道:「別怕,沒什麼好怕的,我會待你極好的,我可喜歡你了。」

他自一旁的長几上端來一只點心盤,上頭擺著各式各樣的糕點。「來,嚐點橘酪,味香甘甜,能增進食慾,輔助消化,今早才製上的,可費功夫了。」

橘酪是採新鮮的蜜橘去皮,再剝去果肉上的薄皮,隨之去核待用。下個步驟便是取冷水與藕粉攪拌,再添入一碗才燒沸的熱水,與之調和,最終加入方才剝上的果肉,放入鍋中略沸後取起即完成。若想要香味濃厚,便將凝成塊的橘酪用剝下的橘皮緊緊地包裹住,讓橘皮上的香氣與油質射入酪中,嚐來更是可口。

蛛童捏起一塊溢著橘香的橘酪,遞至牧奴的嘴邊,哄著道:「來,嚐口,滋味極好。」他不喜見牧奴擺著一張臉,那樣子可不好看。「吃口嘛,別憂心了,彌諾我會安排人照料。」此刻,他有些恨彌諾,恨牧奴心中的男人。

聽見蛛童下了誓言,牧奴才將唇瓣張開,讓蛛童把橘酪餵入他的嘴裡。

「真乖。」蛛童滿臉欣喜,隨後又替牧奴倒了杯止渴的酸梅湯。「來。」他將陶杯遞給了牧奴,配上那女人的裝束,就像是個小媳婦兒。

牧奴接過,嘴裡仍含弄著那就要化去的橘酪,那口感好是特別,是琥珀闐沒有的。這些日子在建地食上無色無味的窩窩頭,實在是有些膩了。他飲了口酸梅湯,心想,他不喜歡蛛童,不喜歡這個如女人般的男人。

將作大匠,才是真正的男人。

「大人,你是個好人。」牧奴怨恨自己是如此的狼狽與窩囊。

「呵。」蛛童笑,眼尾閃著異樣的光芒。他同是飲了口甘酸的酸梅湯,待到那湯汁順著喉優雅地蠕動,隨之吞入胃腸後,才瞇著一雙眼,正色地看向牧奴。

「世上沒有人,只有豺狼虎豹。」那細長的五指捏緊了手上的陶杯,沒有半點皺紋的臉微微地抽動著。「牧奴,你得記住了,記住我的話。」

兩人無語,只有夏至的陽光燦爛地打於兩人之間,緩和著那不安的氣氛。

沉寂半晌,蛛童扯著笑,將手上的陶杯放下,隨後嗅嗅自己的身子。「瞧,這身上都是男人與女人的體味,這夏至熱,是該上香水行洗洗。」

「呃。」香水行?牧奴先是一愣,兩隻眼又垂得更低些。「哦。」他輕應。

他想說,這裡沒有女人,那女人只在他的想像中,那朵溜溜的雲是香水行的瓔珞娘子,他進入的花谷亦只屬於那朵雲,那朵在他心目中的雲朵。他喜愛她那小丘上的山櫻桃,舔嚐起來使他熱血沸騰,讓他明白了當男人的滋味。

衝動,是衝動,那衝動的滋味使人銷魂,讓人發狂。如今,蛛童要領他去見那朵溜溜的雲了,他竟感到不安與害臊。

蛛童猛地爬上床,使得牧奴嚇了一跳。他抓住牧奴的肩,鼻尖嗅著,深深地嗅著那股自牧奴身上散溢出的男人香。

「嗯,真是迷人的香氣。」蛛童閉著眼,感到滿足地道,像是意猶未盡。他睜開眼,深情地望向牧奴,「這是屬於我倆的愛潮之氣,那情慾之味,比橘酪還香呢。」他笑,笑得款款。「你說,是嗎?」細長的指頭,撫向牧奴那古銅色的胸膛,畫著,輕彈著。

牧奴望著身前的嬌媚,心想,蛛童真是個漂亮的女人,做男人太可惜了,可為何一個男人會變成一個女人?蛛童的身上是否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望著那細長柔媚的眼、那兩瓣帶有潤澤的唇、胸前那繡著牡丹的兜衣、閃著光芒的珠釵,望了好一晌,他忽地覺得胃在洶湧地翻騰,想把方才吞下的橘酪給一口吐出。

他哽著,忍著,不能在蛛童大人的面前失禮了,那會沒命。

太令人作嘔了,牧奴總以為自己可以喜愛一個男人,可以當一個「男人」的男人,甚至是和男人纏成一團,可他錯了。

他的身子可以附和,可以迎合一個男人,可他的心,辦不到。

蛛童不是杜鵑湖上的雲,不是那朵柔軟且剛毅的雲。

「牧奴,下回輪你做女人,讓我當回男人。」蛛童輕柔地道,可眸心卻是閃著時而淡淡、時而銳利的光芒。「我亦想嚐嚐當男人的滋味,你這身上溢出的香,也挺好,那味道煞是迷人。」那軟軟的指腹,按上牧奴的乳尖,輕輕地撩弄著。

牧奴的身子一顫,他傻了。

他不懂蛛童究竟是男人還是女人,他總演女人,可下回他要做男人了。

牧奴無法接受,無發接受蛛童欲扮男人,而他成了個女人。

他弄不明白他,雖說蛛童本就是個男人。

蛛童扯下髮髻上的珠釵,將它隨意地朝牧奴那褐色的髮上一簪,呵呵地笑道:「下回也讓你扮女人,一定好看,定是琥珀闐那漂亮的姑娘家。」

冒著冷汗,牧奴不敢說話,只知髮上的小小珠釵,無形上是如此沉重。

輕拍拍牧奴的臉頰,蛛童以拇指指腹輕揉揉牧奴左眼下的一顆小痣,玩弄著,嘴角一勾,才下了床,扯下胸前的兜衣,道:「上瓔珞娘子那兒淨身吧,我可不太喜歡這身上的情慾之味。」他將兜衣隨手一扔,轉過臉看向牧奴,神情轉為嚴肅,道:「下了床,出了房,我就是刑部的都官司員外郎,得體面,得端正。」

「今日不乘轎,你陪我上街走走,好好地和將作大匠算個帳。」他笑,笑得柔柔,可卻詭異,就像是豺狼虎豹的雙眼。

牧奴心急了,他趕緊地爬下床,套上衣裳,就怕慢了。

他知曉,蛛童是要找瓔珞娘子算帳。

密國,許真是沒人,只有豺狼虎豹。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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