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3/05/27 09:52:24瀏覽99|回應0|推薦1 | |
翌日午時,並未如期放飯。 五千名胥靡奴隸們讓官人命令,一個個端站於小丘鸞鳥大寺的前頭,排成一壯觀的隊伍。 下令之人是將作大匠揚舟,他身著一身黑袍子,髮絲束得有條不紊,額上讓正午如虎的陽光咬得出了粒粒的汗水,可臉部線條仍是緊緊地繃著,雙手抱胸,一絲不苟的模樣讓人看了感到心頭顫顫。 他站於大寺前採羊脂玉和泥砌成的月台上,相較於眾奴隸們高出許多。一旁是那有著細長之眼的工匠海寬,一臉的雞腸小肚,兩隻長長青筋略浮的手,正揣著前些日都官司蛛童大人送來的金屬馬毛鞭,握柄閃著盈盈金光,還刻著錦花雕紋,那馬尾製的鞭繞成了幾個圈,握妥於他的雙掌上,小心翼翼地承著。 揚舟望,望著丘上有如密密麻麻蟲蟻般的奴隸,共有五千人。 遠遠望去,他們個個生得同個模子,琥珀色的眼珠子,褐色略顯粗糙的長髮,古銅色似不帶太多水分的肌膚,不仔細打量,還以為是同個人,就連用代號也分不清。 沒有名,是種困擾。有名,亦是種困擾。 五千名胥靡奴隸,他記不住,沒人記得住。 他在月台上踱步,來來回回地望,有人一動也不動,有人則挪挪雙腿,摩擦搔著癢癢,有的則是抓抓頭髮,一臉傻愣,有的正伸手拭著不斷溢出的汗水,熱得覺得厭惡。 熱,真的熱。 揚舟抬眼,朝漫著豔陽光的青天望,極熱,熱得厲害。 小丘上極是寧靜,靜得能聽著夏蟬鳴吱聲,能聽見鶯鳥啾啾的叫響,更能聽見雜草讓微微熱風拂過的嘶嘶作響聲。 望著天的銳利眸子猛地一轉正,看向前方一個捱著一個佇立的奴隸們,他揚起聲調,吼道:「天候熱!誰不怕熱!?」那吼聲沒半點的沙啞,吼得很是威儀,很是嚴肅,像巨濤,會將人們給吞噬,如浪湧般,一層一層地掩蓋。 沒人敢回答,小丘上唯有的是更多的肅靜。 熱汗在冒,沒有一個人是未流汗的,更多的是滾滾地流,流得沁濕了衣衫。 揚舟的臉很是緊繃,就連全身上下的每一縷筋肉都是繃的,繃得沒了彈性,沒了軟度。他是個稱職的官人,更像是個正在閱兵的軍人。從髮梢至腳跟,若是讓瓔珞攀著啃咬,許是咬不下,還怕咬斷了牙,鬧疼。 沒有笑,處理公事一板一眼的揚舟並沒有笑,他笑不出,這種恥辱之事沒什麼可笑! 一雙如鷹眼的眸子直盯著前方的那一片襤褸望,那兩瓣本抿緊的雙唇才再度開闔。「大夥兒都知曉,小丘旁有塊農地,那兒住了個老農。」他喊,朝著奴隸們喊,有勁帶繭的手指向那片口中的農地。 「老農的農地上架有棚子,那棚子是瓜棚。」手沒放,那如利刃的目光掃了眼前的奴隸們一圈。 「瓜棚上生的是瓠瓜,是水分豐富的瓠瓜。」他解說,為這場召集的目的詳細地解說。 「可是!」他沉了口氣,將指著的手放下,身子轉正,端端地面對著眼前的奴隸們,雙手改為抱胸,睜大了雙眼,咬字清晰地道:「農人的瓜,讓、人、偷、了。」略略仰起下顎,他瞇著眼,眸子閃著如箭射過精銳且快速的光芒,他吼:「是咱們建地的奴隸們偷的!」 怒氣一發,他伸手指向前方,指著每一名奴隸,讓奴隸們分不出他所指之人是誰,似人人有份。「我不允許底下的匠人們偷竊!就算是奴!也不許偷!」 「是誰偷的!自己站出來!」揚舟破口嘶吼,他異常厭惡這偷雞摸狗之事,他不允許他所管束之人犯半點的罪惡,那有罪!犯法! 一片寧靜,是膽怯的寧靜,沒有半點的聲響,全數的琥珀闐奴隸們都垂下了臉,不敢多作觀望。小丘上已許久未有這般安靜,可氣氛卻是凝重,沒半點的祥和。 咕嚕嚕,奴隸們的肚子在作響,頂著炎熱的日頭,他們就要被曬暈,肚子就要餓得沒了力氣。 仍是沒人承認,沒人站出來。 揚舟頷了頷下顎,扯著嘴角道:「好!很好!沒人敢承認!好樣的!」他感到可恥,為這些奴隸們感到悲哀。 「不承認好啊!五千名奴隸就在午時的豔陽下站著!」他吼。「再沒人承認,就站等到明月光,等到明日的晨曦初露!」他可以耗,願意陪他們耗,就等著揪出這個竊賊! 這時,一旁承著鞭子的海寬小心翼翼、不敢驚動地走至揚舟的身邊,輕聲道:「大匠,那老農來哩。」 隨著海寬的眼神一轉,揚舟瞧見了那佝僂的老人,正畢恭畢敬地朝他步來,步伐緩緩,有些遲鈍與吃力。 「大、大、大匠、小、小的、來、來了。」老人說話顫抖,似是有些畏懼。 揚舟上前攙扶過老人,神情轉為溫和。「老人,您瞧見了小賊是誰吧!?」 老人連忙頷首,道:「是、是瞧見了……可……我看……算了……」老人欲說些什麼,可卻讓揚舟給制止住。 那張溫和的臉隨即繃住,猛地朝海寬的手上取來鞭子,狠狠地朝月台上的羊脂玉地面一抽,咻的一聲,吼道:「老人可是瞧見了,再沒人承認,這只御賜的鞭子可是狠狠地抽在你們五千人的身上!」 他怒了,氣了,一旁的海寬和老人都嚇得雙眼不敢眨半下,汗毛冰涼地顫慄。 這是大匠頭一回使鞭子,第一回朝胥靡奴隸們發怒,那神情好是嚇人! 「大、大匠、我看、算、算了吧……」老人嚇得連話都無法說清。 「不能就這麼算了!」他怒吼,朝著奴隸們吼。「現在會偷瓜!下回便是偷牛!再者便是殺人!我將作大匠要如何管束你們!?」 這時,有人出來了,以卑微的姿態站了出來。 是牧奴,他垂著臉,踩著快速的步伐,站至月台下,道:「大匠,是我,瓠瓜是我偷採的。」他知曉是何人,可還是自己站出頂罪。 揚舟的視線一轉,看向站於月台下的牧奴。「呵。」他笑,陰涼地嗤笑著。 他踩著一階一階的石坎,步下了月台,站至牧奴的身邊,身影極是高大,以那銳利的雙眼打量著眼前之人,緊緊地盯著。 「代號三十七。」揚舟低喃,隨後細睨了牧奴一番,記得昨日見過。 他在牧奴的耳邊涼涼地道:「別以為你和他人不同,我就不敢處置你了。」他意有所指,是蛛童,眼前之人是蛛童的人,儘管是,他照嚴懲不誤。 揚舟看向眾奴隸們,道:「很好,有人承認了,承認了就得吃吃這三記鞭子,以示懲戒!」今日必須罰,再多的同情都得罰,這是紀律,奴隸們得管束與教育,要不會出了亂子。 「慢、慢著……」老人步伐踉蹌,走下台階,欲說出實情,竊賊不是牧奴呀。 正當揚舟欲揮鞭之際,他止住動作,朝老人一望。「老人家?」心裡扯了下,他明白,竊賊不是牧奴,牧奴在蛛童那吃好喝好,不須偷農人的瓠瓜。 「竊、竊賊不是這人,是另、另有他人……」老人支支吾吾地道,不希望因未指證而嚴懲錯人,害得無辜的人遭殃受罰。 「哦?另有他人!?」揚舟哽住呼吸,閉眼笑笑,隨後眸子一睜,狠狠地看向眼前的那片密密麻麻。 他看到了,有道人影自隊伍中畏縮地走出,是承認了,心裡感到罪惡了。 偷瓜的奴隸走至揚舟的跟前,跪下道:「大匠,是代號一百八十三偷的,昨日夜裡是一百八十三偷了瓠瓜,偷了十粒。」 「哦?」揚舟打量著跪於地上的奴隸,隨後轉身看向老人,問道:「是十粒嗎?老人家。」 老人連忙點頭。「是,就是十粒……」每日回屋舍前,他總會數上,不會錯的。 「很好,抓到了小賊。」揚舟臉頰的線條微微地一扯,又看向那名奴隸。「你為何偷採瓜,可否告訴本大匠?」他知曉,他太明白奴隸們偷採瓜的原因。 「因、因為……太渴了……許多奴們都病、病了……」這名奴隸頭也不敢抬地解釋著,他說的全屬事實,太多的奴隸吃不飽,喝不足,就要鬧出病來。 揚舟的心一扯,想起了瓔珞的話,想起了帳中與中樞官員的爭執。 建地的人力是不足,如今撥下卻成糧餉不足,中央擺著不滿與不屑的臉色,不願多花銀兩在亡國奴隸們的身上。他除了上訴,除了要求,他亦無能為力。 五千人,不是個小數目。 「好,你承認了很好。」揚舟道。「可,這三記鞭子還是得抽,代號一百八十三和代號三十七都得抽。」他看向眾人。 神色嚴厲,他接著道:「這是給你們的告誡,都聽著,看著。」停頓了下。「下回不許有偷竊,不許有頂罪,這就是給你們的最佳示範,只是最輕的。」道完,他甩起了手上的鞭子。 牧奴和代號一百八十三一同跪於台階前,對著琥珀闐的四千九百九十八名同胞們,咬著牙,不敢作聲地讓揚舟各抽了三下,狠狠的,毫不留情。 第一鞭,讓奴隸們記住,不許犯法,不許偷。 第二鞭,讓奴隸們知曉,不許頂罪,不許隱瞞。 第三鞭,讓奴隸們明白,奴隸不好當,不是斂眉垂頭就可了事。 抽完,揚舟將鞭子一遞,遞給了雙眼不敢睜的工匠海寬,隨後道:「放飯!」 |
|
(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