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差不多年紀的來說，我看金庸很早，大約是在高一時。那時金庸在台還是禁書，於是一些出版社用各種名字出版，像司馬翎、鏞公等等……那時我租到一套《大漠英雄傳》驚為天人，數年後又看了《小白龍》。可笑的是，直到解禁後我才知道這些原來是金庸的小說。
　　我不翻金庸小說已有數年，也不打算為寫此文再翻一次，就憑著一點印象寫吧！這印象有的甚為強烈，有得極為微弱……我不認為我說的一定會是對的，這只是我自己的私家感觸，所以我認為我大概一定是錯的。所以以下論斷完全是依著我的標準，而非公眾的標準，而論斷就是論斷，沒什麼好誇口的。
　　金庸承認自己曾抄襲大仲馬，這點我不以為有錯。書看多了抄襲難免，許多時候不是抄襲，而是不自覺的就用了一些段子、一些想法。我倒認為金大師這點可愛，光只這點就贏了其他眾人，不愧這大師之名。

　　金庸的前兩部作品《書劍恩仇錄》（１９５５年發表於《新晚報》）與《碧血劍》（１９５６年發表於《香港商報》）都是失敗之作，這點甚至連金庸本人也承認的。這兩部作品我各略讀一次，連讀第二次我都感覺浪費了寶貴時間，失敗得也算是徹底了。

　　真正讓金庸這塊招牌得以發揚光大的是《射鵰英雄傳》（１９５７年發表於《香港商報》），我們必須承認，是這部小說將中國的俠義小說作了個劃時代分割，其後再也無人能做上太多改變了。古龍、溫瑞安都試著想要走出另一條路，一條類似日本武士小說的路線，不太講究招式採取一擊必殺，帶點禪與詩的悲劇意境，但基本上單以古龍來說，他還是仰著頭期待金大師說兩句認可的話。
　　《射鵰英雄傳》裡最成功的角色是週伯通，這點或許許多人會反對，但看其之後小說莫不都有丑角之存在，且其常居於樞紐之地位。黃蓉是另一個成功的角色，幾乎所有角色都是靠其烘托出來的，比如郭靖這個毫無魅力的蒼白人物。楊康這反派也算失敗，江南七怪則是失敗的一塌糊塗，五絕像是五個街頭賣藝的混混……這裡尤以黃藥師最差，前後個性亂七八糟到精神分裂，真可謂之為邪。
　　這本書裡還有一個角色是金庸喜歡的，就是鐵木真，事實這本書的書名也是源自於此，這書要抽掉鐵木真就全沒了……但是把郭靖與鐵木真串在一起又太勉強，其中過程不合理到了極點。
　　我第一本看的金庸便是此書，當時驚為天人，讀了少說有十次以上。現在竟然無法再讀，怕是會笑自己當年幼稚。

　　《神鵰俠侶》（１９５９年發表於《明報》），這部小說算是狗尾續貂，還續壞的那種。一些在《射鵰英雄傳》中優良的觀唸到此再被顛覆，比如大雕傳功，主角迅速成為頂尖高手等等……
　　主角楊過完全是個寫壞了的人物，金大師一再幫其加持，一再更改其個性，其之為邪真是不輸給黃藥師，看來金大師對邪之定義為人格分裂……小龍女？一個讓人痛苦萬分的角色，我不知道為何有人會喜歡這樣一個蠟像人兒，我認為當年潘迎紫真演活了她，只會在那不停的叫著：「過兒」。而周伯通在此也不若《射鵰英雄傳》裡那樣可愛。
　　這部小說最成功的依舊是黃蓉，我們看到一個完全一致的漂亮人物。

　　《倚天屠龍記》（１９６１年發表於《明報》）是另一部糟糕的作品，除了開始時殷素素那段，與結尾為趙敏畫眉那段，此部我讀了少說十遍的小說竟然幾乎是全忘光了。這部小說沒有大錯，但有沒有特別好地方，比《書劍恩仇錄》與《碧血劍》好很多，但又比《射鵰英雄傳》差上十倍。

　　《天龍八部》（１９６３年發表於《明報》）是金庸的一個顛峰，差的顛峰。別人差是因為從根本就差，但金庸的差卻是奇特的，他是由數個一半的成功累成了一個很大的差。我認為此時的金庸仍無能力完成一部這樣大部頭的小說，同樣在這時間內的中、短篇我認為都很成功，但是長篇小說並不是短篇集子啊！
　　蕭峰是成功的，但他的成功只是他自己的成功，甚至無法用他的成功去帶動阿朱，於是阿朱是完全的失敗，連死都死得很可笑。這點蕭峰就輸給了黃蓉，黃蓉還會照亮別人，而蕭峰從頭到尾都是孤獨的，因而他也不能算是全部成功。
　　慕容復，一個五分之一成功的角色，後來被古龍轉成楚留香就大大的成功了，包含那幾個侍女與部下。包不同其實比胡鐵花要可愛，胡鐵花太過於單調沒有性格，這是另一個被犧牲掉的人物。慕容復這角色是全本書裡最可惜的了，這角色為何會被寫到這樣？這麼多可以發展的空間沒被發展，這答案大概要問金大師了。
　　二線主角裡，阿紫是算是半個成功，段譽……有這些人物嗎？我甚至連名字都記不全，總之就是一大堆毫無關連的短篇故事。虛竹那部分算滿溫馨的，阿紫的部分有些陰森，段正淳則像是個撿場一樣試著把故事湊在一起。
　　不過我喜歡那個掃地僧，雖然只是一小段，但迷人到不行。
　　這部小說有部分是倪匡接的，不論這行為道德與否，但可以知道金庸並沒這樣多時間全力創作。從書名本身的荒謬就可得見，這是本好大喜功之作，在技巧上超越了之前所有的書，在結構上……只能說遺憾，一千八百萬個遺憾。

　　相對於長篇小說，從１９５９到１９６５年間，金庸的中短篇小說都甚為成功。《雪山飛狐》、《飛狐外傳》、《鴛鴦刀》、《白馬嘯西風》、《連城訣》、《俠客行》……金庸在這把武俠小說從市井小書變成了藝術之作。
　　我認為，在此之前金庸的長篇都是失敗的，而短篇則是成功的，要是將《天龍八部》裡的蕭峰單獨成書，那麼《天龍八部》也算是成功之作。而掃地僧那段絕對可成為最佳極短篇。

　　１９６７年，金庸４３歲那年終於寫出了名副其實的大師之作——《笑傲江湖》，聽說寫此書是因為表達對文革的一種態度，也算是一種反省。笑傲無疑是破天荒的成功之作，除了任盈盈較為模糊外，幾乎沒失敗人物，整個故事一氣呵成。
　　任我行真的就是任我行，東方不敗的深情讓人辛酸（雖然金大師對同性戀似乎有些誤解），岳不群的陰險……還有那幾個怪叔叔，呵！將整個故事的起伏抓到正好。
　　是因為年齡、閱歷，還是因為某種外界強烈刺激？在《笑傲江湖》寫作前《明報》一度成為左派暴動時的打擊重點。金庸明顯的將自己化成了令狐沖，把四周的敵人與不瞭解他的人一一安插位置。
　　這部小說成功是成功，缺陷是太過於強烈，強烈到你無法一口飲下。

　　１９６９年《鹿鼎記》開始創作，其中還雜了本《越女劍》。《鹿鼎記》直到１９７２年方始完成，之後金庸宣佈封筆。
　　就算是再激烈的人大概也無法否認《鹿鼎記》的地位，這本書完全的寫出了武俠的精華，那就是「荒謬」。這書幾乎是幫所有的武俠小說敲下了喪鐘，熟讀這書後你很難再對「武俠」起什麼幻想了。
　　武俠從此走入了人間，韋小寶這個被誇張的真實人物顛覆了整個武林，然後最後的大俠陳定南將棒子交給了他，宣佈大俠已死。
　　我們的主角唯一心願不是爭奪第一，不是一統天下，而是開楊州最大妓院，還要讓他幾個老婆執壺賣笑。金庸到此算是把「人」這種動物寫的透徹了，我不知道金大師在這之後還能寫些什麼？封筆是必然的。
　　這書其實是有前後段之分的，後段感覺像是紅樓續夢，不是說不好，但就是少了這麼點意思。

謬西 2003.0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