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前端的廣場﹐  由於週末的關係﹐  已經有早起的遊人了﹐  也有零零星星幾個攤子擺了出來﹐  慢慢要熱鬧起來。   

我此刻是個到此一遊的觀光客﹐  唯一不像的﹐  只是少了一個照相機在手上﹐  如我這般打扮的幾十成百四散在廣場﹐  我想﹐  我可以消失在人海之中。   

一個攤子一個攤子逛過去﹐  還不就是那些賣紀念品明信片的﹐  全世界到處都差不多﹐    只不過換個字樣罷了。   

目光只是掃過而已﹐  毫無焦點﹐  眼睛視而不見﹐  只機械性地移動腳步﹐  完成我的觀光客使命。   

突然聽見了一句中文﹕    “中國人嗎﹖”   

這才使我心裡一驚﹔  咦﹗  有人在跟我說話﹖   

轉頭一看﹐  還真是有人在對我說話。   

是一個年輕人﹐  一個年輕的中國人樣子的男生。    面前支著一個畫架﹐  手裡拿著一支畫筆﹐  是那種專為遊客畫像討生活的街頭畫家。   

他正對著我笑。    在他鄉遇見了同鄉﹐  不好拒人於千里﹐    我微微咧了一咧嘴﹐  回了他一個淺之又淺的微笑。   

“是中國人嗎﹖”    他又問了一遍。   

“是。”    我回答。   

“台灣來的﹖”    他問。   

“是﹐  台灣來的。”   

他的笑更明顯了﹐  好像投了一顆小石頭進入水塘﹐  細紋一道道地展開一般﹐  他的笑容在臉上蕩漾開了。   

“我也是台灣來的。”    他說。   

“世界真小。”    我回答。   

相對無言了一會兒﹐  覺得有點無趣﹐  正準備繼續往前走﹐  卻聽他問﹕    “畫張像嗎﹖”   

“不﹐  我沒有錢。”   

“不要錢﹐  免費﹐  我請客。    不是一天到晚遇見同鄉的。”    他倒是豪爽。   

這時再拒絕就有點不近人情了﹐  於是我坐了下來。   

“不要正面﹐  畫個側臉就好。”    自覺面無人色﹐  不想太過招搖。   

“好。”    說完就窸窸唰唰畫了起來。   

我抬頭望向天空。    今天真是個好天氣﹐  藍藍的天看不見一片雲﹐  真的好像洗過一般。 

“畫好啦﹔  妳看看。”   

這麼快﹗  連草稿也不需要打﹖    是不是因為免費就草草了事啊﹖   

接過來一看﹐  咦﹐  畫得還不壞﹗    比我本人好看多了。    畫中一個白衣少女﹐  長髮自肩膀垂下﹐  雙眼遙望著天空﹐  好似懷著無限憧憬無限嚮往。    只是雙眉輕蹙﹐  隱約一點悽苦。   

“畫得好極了﹗”    這是萍水相逢陌生人送的一份禮物﹐  讚美兩句也是應該。   

“哪裡哪裡﹐  請多指教。”   

“看上去那麼憂愁﹐  好似懷有無數心事。”    我忍不住地說。   

“豈不懷歸﹔  我心傷悲。”    他突然說出悠悠兩句。   

我微微一哂﹐  立刻回答﹕    “采薇采薇﹔  曰歸曰歸。”    哈﹗  好歹也讀了幾年的中文系﹐  詩經可還是必修課呢﹗   

他閃過一絲詫異的眼神﹐  就不再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