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紅樓夢》雖經曹雪芹「批閱十載，增刪五次」，但「書未成而芹逝矣」，留下的稿本經後人補述，是否仍為曹雪芹的本意，便成了後世紅學家爭論不休的話題。話題之一，就是最後是誰當了寶玉的妻子？高鶚補輯的程甲本說是薛寶釵，高陽與阿盛都認為是史湘雲，讀者中自然也不乏林黛玉的支持者了。

　　張欣伯的〈關於「紅樓夢原理」及其他〉一文，運用「影身」和「真事隱」的傳統紅學觀點，斷言「晴雯乃曹雪芹的情人」。因為「黛玉之為寶玉情人，乃是寫在明處的，所以為『假』；晴雯之為寶玉情人，乃是寫在暗處的，所以為『真』。由於是『真』，我們因知晴雯乃曹雪芹的情人。」（參見《書評書目》vol.13 pp.90-91）

　　暫且撇開嚴謹的紅學考據不論，我倒認為，說寶玉最終娶誰為妻，以及推斷誰是曹雪芹的情人，其實都是論者自己心中理想女性形象的投射，未必是曹雪芹的初衷。記得少時初讀《紅樓夢》，很欣賞晴雯「心比天高」的任情任性，如今卻漸漸傾向喜歡溫婉和順的襲人，這種轉變不是因為晴雯不夠迷人，而是年歲漸增後看見了自己的侷限，多情而偏狹的女孩子未必適合自己。

二

　　女兒紅是紹興酒的雅名，產於中國廬州、鳳陽一帶。游淑珺女士的論文〈何處是"歸"家？：台灣俗語中「女有所歸」的女性養成模式與文化反映初探〉寫道：

　舊時期在江浙一帶的民間習俗，若是家中生了女兒，便會釀酒封罈埋在地下，等待女兒要出嫁時再取出來宴客，這種酒便稱為「女兒紅」。也有些女兒不幸夭折了，家人便將那罈為她封存的酒挖出來，含淚啟封，這酒便被稱為「花凋」。

　　我印象中也是如此，只是翻遍典籍卻尋不到出處，如此悽美的地方民俗，騷人墨客竟然無人借題發揮，實在是怪事。三民書局的《學典》卻有不同的解釋：「【花雕】上等的紹興黃酒。因為裝在雕花彩繪的罈子裡而得名。」這應該是比較可信的資料，只是，前者的說辭實在讓人縈懷牽掛，難免讓人寧可相信如此悽艷秀緻的典故，只為飲酒時多少留下一些哀怨酸澀的想像。

三

　　平日寫網誌，最難的是擬題，題目有了，內文便得以鋪陳敘寫下去，無題之文反而難寫。不過，若是強迫我得據題抒論，像聯考作文那般，反而會不知如何下筆，寫出道學氣的八股文章來了。標題太雅太油都不好，「管窺蠡測」不好，「海吹神聊」也不好。

　　《紅樓夢》中有段文字描寫賈寶玉的獃氣：「時常見沒有人就自哭自笑，看見燕子就和燕子說話；河裏看見魚就和魚說話；見了明星月亮，他便不是長吁短歎，就是咕咕嚕嚕的……」我已經過了容易長吁短歎的年紀，也沒有自哭自笑的毛病，只是無聊時「咕咕嚕嚕」、自言自語的習慣仍在。這篇劄記就以「咕咕嚕嚕」為題，留個紀錄。

2007.0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