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一想，這本就是唯一合理的答案。∕這樣的結局，也正是唯一的結局，還有誰會認為不滿意？∕也許只有蕭十一郎。

──古龍《火併蕭十一郎》p.613

　　前幾天到圖書館借了古龍的《火併蕭十一郎》，由書名和內容可以約略知道這是《蕭十一郎》的後傳，故事雖前後連貫，但並不妨礙閱讀，一如金庸的《雪山飛狐》和《飛狐外傳》，《無間道Ⅰ》、《無間道Ⅱ》與《終極無間》之間的關係。

　　廿多萬字的故事，篇幅並不長，脈絡也清晰暢直。故事從起頭風四娘遭綁架（初秋），到最後蕭十一郎捨刀離去（中秋後數日），最長不過是兩個月之內的時間（而且看不出是何朝何代發生的事）；地點從亂石崗、牡丹樓、無垢山莊，到白馬山莊、八仙船、水月樓，至多也不過是三日之內舟車可及的距離，如此的時空安排，加上武打場面屈指可數、武功招式精簡明快（蕭十一郎最多只出三招），反而突顯了兩點：其一，古龍並不著意於將虛構的武俠情節與史實山川相結合；其二，古龍在《火併蕭十一郎》中，對刻畫人物情感、懸疑情節的興趣，遠高於他對描繪武打場面的喜好。

重視心理面的人物描寫

　　故事的主線的跟著風四娘走的，因此對風四娘的潑辣強悍，卻又體貼多情的形象刻畫極深；「武林第一美人」沈璧君自然也是個令人難忘的角色，她由原先溫柔軟弱的性格，到後來識破青衣人、快刀救章橫的精明果敢，蛻變明顯卻不造作；至於冰冰（哥舒冰）的形象則較二人更為清麗脫俗。除了三位對蕭十三郎傾心相愛的女子，古龍對反派角色的描寫也頗值得注意。像是人上人、金菩薩、軒轅三成、軒轅三缺等這些武林響噹噹的厲害角色，古龍竟安排他們一併死在八仙船中，一點也不痛惜，更別說只聞其名諱，未見其功夫的鯊王魚吃人和快刀花平了。我想，這也是古龍武俠與金庸武俠在人物處理上極為不同之處。

　　故事的男主角自然是蕭十三郎和連城璧，花如玉勉強算一個，再加上前面提及的風四娘、沈璧君和冰冰，除了這六人之外，其餘都只能算是「用過即丟的角色」，然而，出場次數少並不代表不深刻不重要，像是金鳳凰的遲暮之悲，杜吟對風四娘的捨命相救，和主角們的情愛故事同樣令人動容。

九連環般的故事佈局

　　環環相扣是小說寫作的基本要求，然而要像《火併蕭十一郎》九連環般懸疑縝密、玄奇險怪的故事佈局，則實非易事。例如花如玉騙婚、設計風四娘和沈璧君的情節；軒轅三成意圖威脅蕭十三郎、奪取割鹿刀的橋段；以及連城璧騙取沈璧君至白馬山莊，和他散財賣莊，以圖謀報復的城府氣度，都讓讀者印象深刻、拍案驚奇。

　　這些反派角色的智謀不僅鋪陳推展情節，更進一步翻轉了正∕邪、敵∕友二者的立場。花如玉、連城璧都是以正派角色現身，而蕭十一郎、紅櫻綠柳二老則以反派角色出場，至於哥舒冰，則是一再在正邪兩面翻轉，若不是連城璧在〈真相大白〉一章中向麻木消沉的蕭十一郎全盤托出他的真正意圖，恐怕世人（包括筆者）還會認為連城璧俠義無雙，而讓哥舒冰成了替罪羔羊。

　　古龍有一段描寫連城璧心理活動的文字，反倒可以從中窺見古龍捨武功，而專寫智謀的意圖：

　他（指連城璧）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愉快過，不僅是為了多年宿願一朝得償，更主要的是，他沒有用一分武力，不必憑藉武功劍術，就已將名滿天下的蕭十一郎徹底擊敗，而且敗得那樣慘，那樣可笑。∕至少，他證明了一件事，擁有絕世武功並不一定就是強者，而高超的智慧，精密的計算，才是爭雄武林的真正本錢。（p.646）

　　古龍寫活了「俠義無雙」連城璧和大盜蕭十一郎，寫活了花如玉和軒轅三成，也讓我們發現：原來武俠小說中的江湖鬥爭，也可以有不一樣的觀察點，不一樣的寫法。

2007.08.10.

後記

　　最近又去借了《火併蕭十一郎》的「前傳」《蕭十一郎》來看，大致有幾點心得：1.《蕭十一郎》較多沈璧君與蕭十一郎的互動，而《火併蕭十一郎》則以風四娘的遊歷見聞為描寫主線；2.《蕭十一郎》的故事脈絡較為單純，對於機詐謀略的經營佈置也較少；3.《蕭十一郎》和《火併蕭十一郎》都著意描寫一些「外貌忠厚，內心險惡」和徒具俠名的江湖人物，增加了故事的張力和複雜度，也提供讀者思索玩味的空間。

2007.0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