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林國卿

莊子問髑髏（節選自《莊子．至樂第十八》）

文章大意，莊子到楚國去，路上看見一髑髏，髑髏是人頭骨，空空洞洞的只有輪廓。「髐然有形」四字描寫得很好。莊子拿手上的馬鞭來敲頭骨，這類似於敲門問人在不在。

莊子問頭骨說：「1你是不是因為生病求生，調理不當，而至於此呢？。2或者你是因為遭逢亡國戰爭，在戰場上被殺呢？3或者因為你犯法，做了愧對父母妻子的事，受刑而亡呢？4還是因為貧窮，餓死凍死呢？5或者是你年壽盡了，自然死去呢？」

莊子以馬鞭敲頭骨，一面提出五個問題，莊子歸納出了人世間的五種死法。莊子問完了話，就枕著頭骨睡覺了。半夜時，頭骨在他夢中出現，說：「你說的話像是能言善辯的讀書人，所說的都是人活在世界上的苦，死了，這些苦也都沒了，你想不想聽我說死的情境呢？」莊子說：「好。」

頭骨於是說：「在死亡國度裡，1並無君主在上位施加壓力，2無臣子居下聽人指揮，3也無四時勞苦之事，自自在在地以天地為春秋，天地萬年，你也萬年。4雖在人世間南面為王，其快樂都趕不上死亡國度。」

莊子不相信頭骨說的話，說：「如果我求上帝恢復你生前模樣，再生骨肉肌膚，也還給你父母、妻子、鄰人與相知的人，你要不要呢？」莊子此處所提的都是人生可貴的東西，骨肉肌膚是外形之美，享有之樂。親情亦復重要，父母妻子鄰人朋友，都是親情，亦皆人生之樂。這些可貴的東西都還給他，他願不願意再活一遍呢？

這頭骨皺起了眉頭來（這是描寫的喜劇效果，夢裡硬梆梆的頭骨，居然可以皺眉頭）說：「我怎麼可能放棄南面為王之快樂，再回到人間過勞苦的生活呢？」【自由12.10.2008摘要】

李鈞震：

1.       莊子為什麼會遇到骷顱頭？其實那非常可能就是莊子自己照鏡子，問自己問題，他覺得自己窮途末路。

2.       什麼叫作「年壽盡了」？更好的問題應該是，自己「江郎才盡」了，老狗玩不出新把戲了，說出來的話不斷地跳票了。

3.       「在死亡國度裡，並無君主在上位施加壓力」。在君主獨裁統治之下，任何人都受到上位者施加壓力，好像只有人死掉，壓力才會消失。沒有民主的生活世界，就一定得承受獨裁者的壓力，而台灣有歷史以來，只有最近二十年，壓力比較輕，但是，未來四年，壓力會不會增加？

4.       「在死亡國度裡，無臣子居下聽人指揮」。長期在君主獨裁統治之下，每個有權力的人都是獨裁者，公務人員都是奴才；只有在真正的民主、法治的世界裡，公務人員才能獨立自主，專業知識才有發揮的空間，文官也才會得到尊重。最近二十年，是台灣近萬年以來，比較自由、民主的時代，但是，未來四年，奴才會不會增加？

5.       「在死亡國度裡，也無四時勞苦之事，自自在在地以天地為春秋，天地萬年，你也萬年。」在民主、法治的世界，天災人禍比較少，因為行政有效率，管理者要拼政績，社會福利好，公共建設完善。過去二十年，是是台灣近萬年來，社會福利、生活品質最好的時候，但是，未來四年，社會福利、基本人權會不會降低水準？

6.       「在死亡國度裡，雖在人世間南面為王，其快樂都趕不上死亡國度」。在自由民主的世界，平民百姓過得比帝王還要快樂，因為有充分的言論自由，講話不必那麼文言文與隱晦，大家可以自由公平的競爭，每個人都有受教育的機會。過去二十年，是是台灣近萬年來，言論自由、人權最好的時候，當然還不夠好，還有進步空間但是，未來四年，言論自由、人權水準會不會降低？

7.       莊子說：「如果我求上帝恢復你生前模樣，再生骨肉肌膚，也還給你父母、妻子、鄰人與相知的人，你要不要呢？」骷顱頭說不要。人只要願意趨炎附勢、拍馬屁，當獨裁者的奴才，就有美好的生活待遇，是嗎？但是，那將失去一切作為人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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