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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自是有情痴
2016/05/05 23:37:28瀏覽336|回應0|推薦25

   人與人之間有沒有一種發自真心的愛與惜,是沒有目的、無須佔有的?有沒有一種等待是能夠橫跨生死、超越時間的?在錯過最好的時光與自己之後,文學又能夠為這樣的愛留下怎樣的見證?週日下午去國家戲劇院看崑曲《春江花月夜》,江水不竭,上元年年,花好月好春色好,孰能無情?人不能,鬼不能,仙亦不能。桃花繽紛,情思悠悠,雖是阮步兵對兵部女之惜,無涉男女之戀,卻是有心有義的銘記與悼念。舞台典麗,曲詞風雅,男主角張軍的唱腔清潤有情,舉手投足之間韻味十足,使人讚嘆不已。這是繼《十八羅漢》後,又一令我頭皮發麻、動心落淚的古典戲曲,編劇為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鋪墊了張力十足的情節,因情而死,又為情起死回生,莫怪同事稱之為男版的《牡丹亭》。
 

   背景橫跨人間、地府與仙界,起自明月橋邂逅,終自明月橋相見,卻是相隔數十年。少年丰采依舊,女子卻由少女、婦人至老嫗,恍若太郎遊龍宮的時光悠悠,但江水不變,月色依舊,桃花片片飄落,即便政局動盪,上元行人寂寥,但兩人心中的記憶不滅,是驚豔,是疼惜,是歲歲年年難以破碎的等待與執著。這如何不是一種癡呢?提早三天誤捉男子入陰界的閻羅王,偕同其他判官說服男子服下孟婆湯、過奈何橋,早早投胎去,為此不惜允諾富貴、才華,甚至是帝王之位,但癡情如張若虛者,念茲在茲的是女子辛夷的一瞥、再看與三望,就這三眼讓他可以超越世俗欲求,於陰間苦苦等候還陽。亦是這般情癡,打動仙姑曹娥,不惜動了凡心,以五百年的修行換一顆起死回生丹,讓男子得以回到人世,回到春夜的江邊橋上,只為與伊人一見。這難道不是一種成全的愛嗎?
 

   雖已過了對愛情念想的年紀,卻先是在地府十年後的魂遊明月橋,男子巧遇伊人悼祭的悲傷場景,讓我揪心不已,泫然欲泣。最後,當張若虛終於還陽為人,依舊是春夜,依舊是江邊,依舊是自明月橋行來祭拜的女子,只是步蹣跚,背微駝,鬢髮蒼蒼,從美人到婦人,男子其實都見過也等到過,不管當時是魂還是人。劇終前,兩人如鯁在喉卻不能明說的對話,讓我淚如雨下。當青春不再對等,樣貌形成反差,最好的時光已然消逝,兩人如何相認?又怎能相認?即便從遙遠的陰界、艱鉅的死亡歸來,除了彼此回應:「你來這兒做什麼?」「我在等人。」「是美人嗎?」「是!」「是婦人嗎?」「是!」「等到美人了嗎?」「等到了!」「等到婦人了嗎?」「等到了!」女子心裡知道嗎?我覺得她是明白的,但明白又能如何呢?不過就是「你也在這裡」罷了,也夠了。
 

   於千萬人之中遇見想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裡,在最初相遇的時節與地點,剛巧趕上了。有人活過,老過,死過,男未婚,女已衰,即便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終究也值得了……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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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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