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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5/23 11:25:32瀏覽1270|回應7|推薦41 | |
有感威爾‧杜蘭之一二
威爾‧杜蘭(1885-1981)是我所喜歡的幾位歷史學者 之一。 他在現代史學界的地位,在我心目中,當介於湯恩比和 房龍之間,是一位具有宏觀、包容、和悲憫心胸的 了不起人物。 而我對其人最深的印象有兩點:其中之一是於二十八歲 (1913)之英年,在中學任教時,看上一位學生, 旋即辭職結婚,兩人不僅相愛,也有志一同,成就了 一段超過一甲子的世紀婚姻(兩人同年去世,杜蘭是 十一月八,其妻是十月二十五),實在羨煞多少有情人! 也因近一世紀的健康長壽,無憂的衣食,使他能盡 大半生之功,兼與妻女合作下,成功的撰寫出十卷、 逾千萬字的「世界文明史」(另有「文明史」、「世界史」 「文明的故事」多種譯名),可稱是留給世人最重要的經典 著作。 當年,從「幼獅」預訂此鉅著中譯版時,每收到一卷 (往往有3-5厚冊),細撫精裝版的那份歡喜,如今 思之,還是記憶相簿中的一幀美麗畫面! 此書最大也最吸引我的特色,除了杜蘭的行文優美、 學識廣博、每每不失赤子心的幽默感和想像力,當是 不吝給留名青史的各行業天才--從卷題到內容-- 最大篇幅。 這固是出於杜蘭個人偏愛所致,自也反映出他的史學 觀點--這可由他的另一名作「哲學的趣味」(1952 出版,是1929年「哲學的華夏」修訂本,台灣的 「協志」版,我非常喜歡,至少看過兩次。),和 「西洋哲學史話」一書看出;也誠如wit在「論事 不論人」一文引用其看法指出的:「歷史不是一般民眾 創造出來的,而是天才在人類文明和文化持續不斷的 貢獻。」 而在「世界文明史」結論,「歷史的教訓」一書裡, 他也明確認為:「偉人」、「英雄」、「天才」是他們 那個時代歷史事件產物和代表。 我很清楚的記得,少年的自己如何因這個觀點而激情 沸血,不僅對若干自己喜愛的天才,從耶穌到拜倫, 充滿嚮往、欽佩無已,對未來人生也有幾分「有志者 亦若是」的豪情與信念! 後來隨著見聞增廣,思想領域也跟著擴大延展,對人性 了解越深,對生之無常和週遭社會的不公不義看得越多, 常常會不自禁的跳出個人立場,知道宇宙之大、命運之奇, 除了生出一種莫名的「同胞與物」人文心理,還對天地 萬物的演化,大千中的許多奧秘,存有一份我輩一族的 親切感與好奇心。 自然,就像wit提出「他把天才對人類的貢獻與天才本身 等同了」這樣的質疑,我也進一步感受到威爾‧杜蘭的 另一史學觀:即是以人文為軸心,對歷史做三百六十度的 全景式探索,這種有如堂吉柯德的大膽行徑--他謙虛 又豪邁的自謂是「危險的愚人做法」。 簡言之,杜蘭的史學觀點:一方面重視天才在人類文明 和文化中的特殊影響,另方面也儘可能的指出芸芸眾生 在過往歲月中的生活、態度、和時代/環境/生態間的種種 互動,這些凡人俗事,雖不若劃亮天際的流星那般耀眼, 卻也同等重要--事實上,天才之流也許是歷史的要角, 文明文化的奠基、發展,卻多來自無名眾生,特別是眾生 那些不起眼的的生活所需;也唯有透過此等深刻洞悉, 恢弘胸襟,方能建構、書寫出較貼近真相的歷史,找出 文明的興衰與接鏈的因果,一如女王蜂與工蜂築成的蜂巢 世界,可說是相生相輔,缺一不可。 事實上,由於他在這方面所費的時間精力更多更深, 有時,會得到類似托爾斯泰那般的覺悟:真正推動或 改變歷史/文明的力量,並不在(至少不限於)天才的 掌控,更多可能來自以下的其他因素(不分先後): 群體後遺症(如古希臘人的生殖速度超過了本土疆界, 所有脫序的群眾運動)。 生物本能(如潛規則中的人性之好逸惡勞,早期人類之 逐水草而居,隨季節遷移)。 自然環境(火帶來熟食,種植稻麥、畜養動物,淘金 熱潮開發了美國西部)。 生活需求(貧瘠土地迫使徽人行商四方,貪腐政權引發 改朝換代的革命)。 權力取捨(君士坦丁大帝拉攏並使「天主/基督教」成為 國教,「巧克力與賣國賊」)。 族群特質(「白人沙文主義」、游牧民族因狩獵而形成的 騎兵王國)。 信仰與教義(如十字軍東征,三大教千年來不計其數的 各種「聖戰」)。 人性中的特質(如愛迪生發明電燈泡的毅力,驅使運動員 接受「魔鬼訓練」的誘因、因童年的床邊故事而發現了 特洛伊古城)。 或偶發事件(1947年的死海手卷,夢見DNA的螺旋型 構造--這似乎該視為人性中的「毅力」)‧‧‧等等。 儘管,偉人、英雄、天才之輩,的確在人類文明的 許多場景,扮演了重要角色,卻未必是「第一滴血」。 在「歷史的教訓」第五章,杜蘭很清楚的告訴我們, 這些人「都是無數因之果,也是無窮果之因」,「當一個 英雄崛起時,多半是乘勢應時,形勢所造成,若在承平 之際,他可能沒沒無聞。」類似的感受、實例,在我 逛美術館、博物館、地方老街、從傳媒的角落與影劇版、 和弄議巷談間,最易得到認同。 是的,直到今日,我仍相信,被輕忽、被埋沒的偉人、英雄、 天才,處處皆有!少數會幸運的死後爆紅,大多數或 光耀一時,或被限定在某個領域角落,或根本默默終老-- 儘管,就他個人或整體人類而言,可能都不是壞事。 的確,在我們這座星球上,地理氣候,時代階級,機緣 渴望,物種起伏,包括「女王的鼻子長度」,種種都有 可能創造、改變、乃至毀滅人類,何況歷史! 昔年,大陸天安門事件之「敗」,有一種說法即為,自 「文革」到那段歲月,天災少,農田稻榖的收成足以養活 十幾億人口,政局雖糟,民心雖嘔,北京教授的生活 遠遠不如江南農家(我曾目睹),佔絕大多數人口的農民 不起義、不響應,回顧兩三千年來的中國歷史,只要面對 「槍把子政權」,無論多麼惡質腐爛,再多知識份子的 呼籲,終歸是枉然。 也因了解到這一點,再看到杜蘭以樂觀的天性,相信 「過去」不是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蠟像館」,並以 一生的思考、一股年輕人的活力和想像力,指稱歷史是 「一座天國的城市,一片心智開闊的草原,在那兒有 無數的聖哲、政治家、發明家、科學家、詩人、藝術家、 音樂家、愛人者、以及哲學家,有說有笑,充滿生命力的 活在那裡」,並以一句,「我們不應認為人類會像其他文明 一樣的死亡」--至少,「一個偉大的文明不會全然死亡」 作為結論--我很感動,高興,並也增加了一分期待: 對人類、對地球、對南北極、對企鵝、對亞馬遜雨林、 也對自己的未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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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