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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5/23 00:22:43瀏覽559|回應1|推薦23 | |
人不如其文
一般講起來,喜歡寫作的人感情都比較豐富。在感情泛濫之下,一個作家往往會寫出一些連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 “人不如其文”的美好東西。從好的方面看,他是在努力提昇自我 、超越自我;從壞的方面看,他是在自我陶醉、自欺欺人。假如有一個作家,他的每一篇作品都充滿了最純樸、淡泊與謙虛的字眼,而在日常生活裡,我們卻發現他是那麼自負,那麼汲汲於名利。這樣的作家,至少我個人無法在他“精神分裂”的作品裡放心遨游。 年輕時我對藝術的信賴卻是無條件的。我總以為,能寫出一首好詩或喜愛一幅⋯⋯好畫的人,再怎麼也不會壞到哪裡去。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嘴裡哼著貝多芬的英雄交響曲的納粹,若無其事地把一批批猶太人送進了煤氣間,才開始對藝術存起戒心來。 但對藝術或藝術家設防畢竟是一樁可悲的事。更多的時候,我寧可相信,一些美麗動聽的言辭,只是作家感情衝動下的產物。雖然虛假,卻沒有不良的居心。 根據報導,1984年五月在東京舉行的國際筆會上講「核子時代的文學」的巴金,曾說了一些“滴著蜜糖的溫情主義”的話,引起了一位英國作家的強烈反應,認為“一個真正偉大的作家不該只傳達真理,更該去身体力行真理。” 換句話說,明知做不到的事最好少開尊口。巴金在講話中說:當他去廣島參觀的時候,看到了一位受原子輻射傷害的小女孩,心裡很難過。小女孩,按照日本習俗,折疊一千隻紙鶴以自救。紙鶴折了,但小女孩還是死了。他於是慷慨地說:“如果我能以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小女孩的生命,我是愿意去做的!” 我可以相信巴金在講這話時,心中必是充滿了悲天憫人的高貴情操。但這種無補於事的空泛許諾,永遠不可能兌現,雖然惠而不費,卻多少給人以不真誠的感覺。 多年前,台灣發生了一連串的煤礦災難,死了不少礦工。我們看到一批年輕人冒險深入礦坑,去体驗暗無天日的地底生涯,企圖挖掘並探討災變的起因與背景,他們寫出的報導頗令人感動。相反地,假如這時候有一個作家,坐在有冷氣的書房裡,寫出一些“如果我能以自己的生命去換取礦工們的生命”或諸如此類不花本錢的空話,一定得不到我們絲毫的同情或共鳴。我們也許會說他是個溫情浪漫的作家,卻不會說他是個有良心的誠實作家。 載於《不為死貓寫悼歌》,秀威資訊,臺北,2011 http://www.bodbooks.tw/Item_id1448.ht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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