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兩三年前寫的東西,好像還沒在兩岸三地發表過。無論如何它是我讀龍應台的書時的一點感觸,貼在這裡做為記錄吧。
大江大海餘波激盪
讀龍應台的《大江大海一九四九》,不禁想起了自己多年前寫的兩首詩。一九八零年我頭一次返廣東老家探親,回來後寫成了返鄉組曲。我在後記裡說:「今年秋天,當我隨著人潮湧上從香港開往廣州的火車時,心情的冷落——既不激動,更乏熱情——連我自己都有點吃驚。在家裡同離別了三十多年的母親與家人靜靜相聚了一個多禮拜,又黯然地分手。在回到美國之前,我又到台北看望年邁的父親,同時也看看朋友。台北日新月異的繁榮熱鬧,不但不曾化解我心頭的冰塊,反而更增加了它的重量。我想我大概是病了。這樣懨懨地過了一個多月,直到有一天早晨,吐出積食般吐出了這一串詩,才覺得好過些。」好過是好過些,心情卻仍沉重。〈山羊〉便是那些日子的產品:
夜觀天象 在山巔 光禿禿的巉岩上
奎星犯太白 不利於西川 可憐的是我們這些無辜的牛羊 又要跟著遭殃
在山巔 月黑風高的巉岩上 一個飄著銀鬚的老者 因識破天機 而咩咩大哭
歷史上造成千千萬萬家破人亡的戰爭,除了一些因外敵的入侵不得不奮起抵抗外,更多的是少數幾個有野心的人煽動發起的。像希臘神話中的特洛伊戰爭,便只是為了爭奪一個名叫海倫的漂亮女人。對這些野心家來說,人生是一場賭博,成王敗寇,沒甚麼了不起,何況有那麼多人做他們的籌碼,實在很划算。但對無辜的老百姓來說,管你紅軍白軍,共產主義資本主義,左右統獨﹐每次戰爭都是一場悲劇與災難。這是我在看了電影《齊瓦哥醫生》後,引用電影裡的一節對話,寫成下面這首題為〈對話〉的詩的動機:
你在逃什麼,老太太? 軍隊! 什麼樣的軍隊?紅軍?白軍? 軍隊!
你在躲什麼,年輕的母親? 炮彈! 哪來的炮彈?東方?西方? 炮彈!
你在哭什麼,小妹妹? 血! 誰的血?人?動物? 血!
國共戰爭是當代全世界華人心頭一個揮之不去的陰影與鬱結,沒有一個人不多多少少受到它的影響。為在這場戰爭中被犧牲掉的幾千萬同胞,也為我們的子孫後代,我很贊同龍應台所說的:「中國大陸的領導人,台灣的領導人,在六十週年的時候,可以對所有國共內戰中的亡魂有一個儀式,不是一個勝利的儀式,是一個追悼的儀式,是一個說一聲對不起的儀式。」我不知道大陸的領導人是否能做到,但我希望也相信在「文明的、柔軟的價值」環境中生活多年的台灣領導人馬英九先生,已成熟得有足夠的睿智與勇氣,率先做這樁事。那時候,我必會為有這樣一位宗親而感到榮幸驕傲。
發表於:美洲世界副刊(2010.3.20);马尼拉世界日报副刊(201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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