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鈴..........沒有人接電話,一會兒,電話就轉到了語音信箱。
「哈囉?龔雲,我是嵐心的姊姊,嵐心有一包物品要轉交給你,有聽到留言請回電,如果家裡電話沒人接請打我的手機0939XXXXXX,Bye~」我在龔雲的手機裡簡短留言。
掛斷電話以後,我看著那包沒有密封的物品,忽然產生了窺探「秘密」的念頭。
裡面究竟裝了些什麼東西呢?如果嵐心沒有把紙袋密封起來,那麼不就代表這包物品根本就沒有藏什麼秘密?既然不是秘密,何不打開來看看?也許看了之後,我就更能夠了解龔雲這個男人。 雖然我不知道我了解他的意義何在?也完全不清楚自己為何想了解他?也許只是好奇吧?也許.....
我輕輕地掀開封口,拿出了一本書。是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 內頁有一行瀟灑的筆跡,用藍色細字筆寫著:「在純愛的世界裡,我等待著屬於我們的永恆~給我最深愛的嵐心~龔雲」
我緩緩闔上書。再往紙袋裡探去,拿出一個水藍色的小盒子,盒上印著「TIFFANY&Co.」的字樣,盒子以白色緞帶繫起一個蝴蝶結。我猶豫了一下,悄悄解開緞帶,打開盒子,裡面還有一個小絨布袋,打開袋子,袋內是一只銀戒,戒環上刻著「I Love You」三個字。
瞬間,電影《Breakfast at Tiffany's》的主題曲「Moon River」的歌聲在我耳畔響起。
Moon river, wider than a mile 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 day Oh! dream maker, you heart breaker Wherever you're going I'm going your way.............
我眼睛一熱,眼淚竟又潰堤似地流下來。啊,Moon river,這是戀愛的夢境嗎? Oh! dream maker, you heart breaker.........
盒子裡有一張小卡片。一行字寫著: 「願真情永隨,送給即將遠行的嵐心~~愛妳的龔雲~~」 愚蠢的男人! 我心裡罵著,眼淚卻也不停息地潸潸流下......... 我把戒指收回袋子裡,蓋上盒子,繫上緞帶,讓「TIFFANY」吟唱著不再屬於他的月河。
紙袋裡還有什麼呢?我拿出了一本札記。打開札記,裡面是密密麻麻的心情記錄,看那筆跡不像是嵐心寫的,應該是龔雲的隨手筆記吧?因為字跡太凌亂了,我無法仔細閱讀,就把它收進了紙袋裡。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手機響了。 我心臟緊縮了一下,看一下電話號碼,似曾相識,似乎是龔雲!
「喂?我是龔雲,請問妳是嵐心的姊姊嗎?我有接到妳的留言。」果然是他!
「是,」我深呼吸一口氣道:「有一包東西──」
我話還沒說完,龔雲即刻接口:「我知道,是嵐心要給我的。」
「不是送給你,是退還給你。」我脫口而出,後悔已來不及。
電話那頭沒有說話。沉默著。
「喂?」我試圖打破沉寂。他依然沒有回答。
「喂?龔雲?」我知道,這個男人又再舔嗜傷口了。我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是退還我送她的東西嗎?」他終於開口問,「是戒指嗎?村上春樹嗎?還有一本筆記本?」
「呃,我不知道。」我不能承認我已經把那包物品打開來看過了。
「打開來看吧,反正這些東西對我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龔雲說。
「啊,我........」我答不出來。
「我想,妳不用還我了,把東西還給我對我來說是更大的傷害。」龔雲低聲道。
「傷害已經造成,無論如何你還是拿回去吧?」我勸他。
「旁邊的人總是不能了解當事人的痛苦,尤其是,當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更痛苦!」龔雲幾近哀鳴地說:「實在想不出任何理由......她會離開我。」
「沒有什麼理由,就是不愛你了,不再愛你了,已經不愛你了!不管你愛不愛她,她不愛你就是不愛了你,愛情是完全沒有理由的,如果你想找出任何理由,你就是傻瓜,笨蛋!」我忽然越說越大聲。
「夠了!不用再說了,我的確是個笨蛋!因為我是個笨蛋,今天才會失去她!甚至連怎麼失去她都不知道。」龔雲聲音轉為嚴肅道:「好吧,我就親自到府上把她要還我的東西拿回來。」
龔雲要來我家? 不,不,不,我不能讓他見到我的老爸老媽,因為他們根本不想見到他,也不想去談任何有關嵐心的事,更不願意說嵐心的近況,說她的新婚丈夫,說她看起來多甜蜜,說有關她幸福美滿的一切消息。我不能讓龔雲來家裡,要讓老人家面對這個失戀的男人,那情況多尷尬?
「這樣啦,我用宅急便寄給你,你把地址給我吧!」我也不想見到他。我知道我的創傷還沒完全修復,我不可能有多餘的能力去修補別人的傷口。
「也好,那就麻煩妳了,嵐心姊姊.......」龔雲客氣道。
「叫我嵐朵吧!」我微笑道。
「喔,謝謝妳,嵐──嵐朵。」龔雲說。
嵐心叫了那麼多年,只要聽到「嵐」這個字,他應該還是會很心動吧?
這好比多年前我正在迷戀的那個男人,他的名字裡有一個「上」字,我只要讀到或聽到這個字,心裡就會一陣波動,比如在百貨公司聽到電梯小姐說:「電梯『上』樓。」一聽到「上」字,我就心臟狂跳不已,即使在書店看到了「村上春樹」四個字,我也會陷入甜蜜的情境中。當然,那是因為我當時非常迷戀他,沒有理性的,近乎神經病似地失去了現實判斷的能力。
後來,我從迷惘中清醒了,我竟一反過去的愛戀情結,只要聽到「上」這個字,就會有撕裂般的痛楚,甚至連看到「下」這個字,我都會連想起「上」這個字來。這就是一個人愛與恨的投入深度吧?
我雖然創傷未完全療癒,但傷口也幾近癒合了。如今,即使看到「上」或「下」的字眼,我都沒有太大的感覺了,與其說淡忘了痛苦,不如說,我已經視而不見,不想再去記憶。
但是,這個龔雲正處在失戀之際,他恐怕連聽到我的聲音或看到我的人,都會讓他痛苦萬分吧?何況我和嵐心就像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龔雲給了我他公司的住址,掛斷電話,我把物品包裹好,第二天就把它寄出去了。
龔雲傳了一個簡訊給我,跟我說謝謝,我以為從此以後我就不會再跟他有任何聯繫了。哪料,隔了兩天,我發現有三通龔雲的來電我沒有接到。我回撥給他,問他找我有什麼事?他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後來才又說,只是想問我,當時是怎麼從情傷裡走出來的?
我一時無法答覆,就告訴他,時間是最好的療藥,因為時間可以修復創痛。 他似乎不滿意,就又問我,時間大概要多久?
「看你有沒有休息囉,如果你一直去戳傷口,怎麼可能復原?」我告訴他。
「除了休息,還可以怎麼做?」他又問。
「你的問題很可笑。」我說。 他問我為什麼可笑?
「想想看你認識嵐心以前,你都在幹嘛?」我問他。
「什麼意思?」他反問我。
「我的意思是,就去做你想做的事,當作你以前沒認識過嵐心。」我說。
他保持一貫的沉默。電話那頭停了數十秒。我似乎看見他的愁容了。
「喂?喂?別悶著不說話,你會得憂鬱症的。」我喊著。
「我想,我已經得了憂鬱症。」他低沉說。
「別──」我正要勸他。
「別替我擔心,」他隨即接口,「也許,就像你說的,時間可以治療創痛。」
「喂,你可不要去自殺喔!」我忽然擔心起來。
「自殺?」他忽然豁然一笑,「還不至於啦,我不會這麼做的。」
「如果心情不好,就打來給我吧,也許我可以聽你訴訴苦。」我同情龔雲。
「真的?」他問。
「不然呢?」我說,「我只是擔心你想不開,也許我可以幫助你度過這段低潮。」
「謝謝。」龔雲說。
「不用謝了,是我妹妹對不起你,我感到很抱歉。」我說。
「妳說過的,感情的事沒有什麼對錯,所以,妳不用跟我說抱歉了。」龔雲竟然記住我跟他說的話,這讓我非常感動。
如果一個人長期被忽略也不被重視,但他說的話居然有人會記得,且可以背誦出來,那麼,對方就很容易擄獲這個人的情感,且敲開這個人長期緊掩的心門。而如果這是發生在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的互動,那麼被感動的一方就已經在情感的棋局上先輸了一盤。
是的,一步錯,步步錯。 一開始我就不該告訴他,我願意當個傾聽者。
龔雲一開始只是每隔幾天打一通電話來找我,後來我們越聊越投合,最後就變成天天打來,每次一聊都至深夜,然後互道晚安結束。
聊久了,我也不禁會想,這個男人會不會對我產生什麼不同的情感嗎?是否會把對嵐心的思慕之情轉移到我身上嗎?但他從沒問我從事什麼工作?或問我有關目前感情狀態的任何問題,因此,我就由此判斷,我是多慮了。
我們就這樣聊了整整三個月,有一天深夜,他沒有打電話來,卻傳來簡訊。
「謝謝妳這麼有耐心聽我說話,我想,我們是否應該見個面?」他傳來的訊息一個字一個字敲在我心頭上。我反覆看了好幾遍,久久無法回覆。
「我想跟妳見面。」龔雲又再次傳來簡訊邀約。
我忽然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突然發出的邀請。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不僅只是朋友情誼的邀請,而是摻雜了一絲好奇,一絲期待,和一絲神秘情感的吸引力。就像一個男人想揭開一個女人的面紗一般,他想看看,面紗底下的這個人,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然而龔雲想見我的情感應該是更複雜吧? 他明明知道我和嵐心是孿生姊妹,明明知道我跟嵐心的長相幾乎完全一樣,明明知道我是嵐心的姊姊..........這些種種了然於心的「明知道」,卻還能讓他想要跟我見面?只是單純朋友之間的見面嗎?我們在電話上聊得還不夠嗎?有必要見面嗎?我想著,內心紛亂難理。
就在我思考之際,他又傳來一封簡訊。
「我想請你吃飯,感謝妳的幫忙。」簡訊上寫著。
早說嘛!我心裡的石頭剎那鬆懈了下來,我真的是多慮了。
我在回覆上寫著:「真的要請我吃飯?何時?何地?」寫完正要傳送出去,忽然猶豫了,我按下了取消鍵。
我重寫回覆:「不用客氣。」 傳送出去。。。。。。
「我真的想請你吃飯,就明天吧?還是後天?後天妳有空嗎?」龔雲又傳來一封簡訊。
這次我毫不加思考地回傳:「我這陣子很忙,明後天我都沒有空,以後再說吧!」
我想,聰明的男人都會知道,這是一個推托的藉口。 一個人再怎麼忙,如果他或她想要有空,總還是能在忙碌之中擠出空閒來的。
「那就不勉強了,晚安。」他回傳。
看到他就這樣道晚安,我忽然若有所失。 我想跟他說幾句話,說什麼都好,就是說幾句話。可是他沒有打電話來,也沒有再傳來簡訊。
那一晚,我知道,我輸了。在情感的棋局上,我一開始錯,就步步錯。我現在只是在阻止錯誤繼續發生。我是那麼謹慎,那麼謹慎地下著這盤棋,但還是粗心地輸了。
我不是棋逢敵手,我是輸給自己。
接下來,我該如何下棋?該如何讓自己抽身而退呢? 我得好好想一想。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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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您想聽我娓娓道來,且讀~~下一站,萍水相逢(一‧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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