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新疆路途遙遠，沒有直飛，需要在上海過夜，東方航空提供免費酒店和機場接送。晚上七點過到虹橋機場，剛步出機艙已經有穿制服的東航職員舉牌迎接，領我們入境，幫忙推行李，跟酒店司機會合，東航的服務水準讓人窩心。上車了才知道酒店在60多公里外的浦東機場。司機說，酒店兩個司機負責所有機場接送，二十四小時輪班，三餐不定時，找空檔睡覺。次日早班機，3點半起床，4點搭車到機場，司機真辛苦，卻不肯收小費。大陸勞工勤奮，酒店櫃檯也是兩班制，每班十二小時，大概不講究七休一或加班費，有賺錢的機會就努力做。早年讓台灣躋身“四小龍”的拼勁，大概就是這樣吧。

我們行前功課做得不夠，只安排了三天半遊北疆，只能以伊寧及其周邊重點旅遊，頭一天就從烏魯木齊開600公里路直奔賽里木湖。早上十點前出發，正是上班上學的高峰時期，堵車一個多小時，上了高速路後才一路順暢。

兩點半到奎屯，市區道路整齊，綠化好，高樓不少，有些意外。我們到正修建的道路邊的“沙灣”小店吃大盤雞，是走地雞，鮮美有嚼勁。待雞吃了過半，再拌入褲帶寬的麵條，辣鹹鮮兼具。雞、麵、加上一盤炒油麥菜，總共八十元人民幣，物超所值。

我們行走的是橫貫中國，全長4395公里，連接江蘇連雲港和新疆哈薩克斯坦邊境霍爾果斯的“連霍高速路”。沿著天山北麓一路西奔，高山連綿，心情舒爽，不覺路遙。路上車少，偶遇幾輛大卡車，載運比卡車長三四倍的風力發電扇葉（如下圖），相當壯觀。

六點四十分抵達賽里木湖景區，入園需出示證件，通過安檢才能入內。塞里木湖是新疆面積最大，海拔最高，風景最美的高山湖。據說是大西洋氣流到達最遠的地方，因此有“大西洋最後一滴眼淚”的浪漫稱號。由於海拔高2100公尺，下車就感到寒風刺骨，加上外衣還不免哆嗦。四野無人，遠看湖邊雪山，面對蒼茫天地，只覺個人渺小，心生敬畏。

我們在東門搭區內巴士繞湖遊覽，途中在七八個站點暫停，讓遊客下車觀賞。司機一再提醒遊客，務必按時登車，以免留在野外冰寒中過夜。湖面遼闊，水藍天青，白雪覆蓋遠山，人間仙境也不過如此。

沿湖公路長八九十公里，我們七點從東門出發，一路觀賞，繞過北門，九點夕陽西斜才到南門，寒風凜冽中登上張師傅的車，開往住宿處，吃完飯，半夜才熄燈就寢。

早起張師傅帶我們吃回族早餐，有油塔子、牛肉餅、土豆餅、和奶茶，三人不到三十元。奶茶很特別，以磚茶熬製，加鹽巴、和奶皮子（奶酪），類似藏人的酥油茶。張師傅帶我們去的都是當地特色餐食，是很好的旅行體驗。

早餐後到果子溝遊覽。果子溝是群山之中長20多公里的峽谷通道，是古絲路北段從新疆通往中亞的必經之路，如今有高速路穿山越谷，經過數座公路橋。其中果子溝大橋最有名，山谷間兩座200多米的高塔豎立，以數十條鋼線斜拉懸吊橋身，白色鋼線和橋身映在蒼鬱起伏的山巒間，是人力和自然的完美結合，景色之美和工程之巧令人讚歎。

果子溝沿途山谷有氈房營地供人住宿。營地四周是高山，景色優美。但設備簡陋，廁所沒門，不能洗澡，不宜過夜。我們在此吃羊肉火鍋，是大塊帶骨草原羊肉，配上青菜豆腐，羊肉皮厚油多，鮮嫩可口，高山凍寒，吃肉喝湯讓人通體舒暖，值得一試。

果子溝盛產水果，我們五月去，沒有趕上水果收成，但到薩爾布拉克山村，趕上紅色野罂粟花的最後盛開期。當地遊客不少，人美花嬌。

往伊犁的沿途遇到一些哈薩克牧民，騎馬放牧。中國哈薩克族人口大約150萬，大部分住在新疆。近年有些牧民騎摩托車放牧，但馬匹依舊普遍，一匹人民幣一萬七千元，也許比摩托車還貴。

公路上測速攝像相當多，鄉間小路也有。公路上安檢嚴格，需要搖下兩邊車窗通過。有些站查驗司機的身份證，查看犯罪或駕駛違規記錄。進入加油站需停車，由保安查看車內是否有爆燃物，所有乘客需下車，只有司機可以駛入加油。我的遊伴說，加油站內只需一根火柴就造成災難。的確，有恐攻威脅的地方安檢嚴格是好的。穿過果子溝，視野漸開闊，有一處平野蒼蒼鬱鬱，田野間散落幾處民宅，好似人間天堂。

我們接著到鄰接哈薩克斯坦的霍爾果斯口岸，原以為只是個偏僻的邊境貿易商城，沒有想到它已經是個頗有規模的城市，高樓林立，縱橫道路整齊，到處都在開發建設。開發商的巨型招牌之後可以看到哈薩克斯坦境內的雪山。

抵達後先到一間回族小店午餐，張師傅幫我們點了椒麻雞，叮噹炒麵（有點像細粒通心粉），炒蔬菜，和三炮台茶（有菊花、桂圓、棗子、冰糖），三人140元人民幣。

霍爾果斯口岸區內貨物免稅，四周都有兩國商販就地交易。參觀口岸需要先到兩個辦公室申辦出境手續，再經過一個關卡才進入區內。口岸面積很大，入關後還要搭乘大巴到沿大道的免稅商店。中哈分界線有哈薩克斯坦牌樓、老鷹、和旅客服務中心。

沒有採買免稅品，只用4元人民幣買了一張哈薩克斯坦200元紙鈔做紀念，有人說買貴了，只值2元，好玩，誰在乎呢？回來查看才發現買到的其實不是哈薩克鈔票，而是遠在一千多公里之外，更不值錢的烏茲別克紙鈔。小販並沒有騙我們，是我們自己以為買的是哈薩克鈔票。口岸其實沒有什麼看頭，買錯鈔票的經歷反倒成為到此一遊的亮點，留下做紀念吧！

中學史地課中讀到的新疆，能夠記住的地名不超過十個，伊犁是其中之一。說不出什麼原因，覺得伊犁這個地名吸引人，想去看看。伊犁(現名為伊寧)果真是個有規模的城市，四線到八線快車道平直整齊，以路樹分隔快慢車道。

我們住宿的中亞國際酒店裝潢有帝俄風格，豪華大氣，門口有維族小姐迎賓，設備好房間大，挑高超過三公尺，房價比花東的民宿還低。大約十年前到大陸旅遊，比較偏遠地方的酒店水準不好，有間酒店浴室配置古怪，讓人懷疑設計的人沒有使用過現代浴廁，現在已經大有進步。電視裡很多哈薩克語節目，連續劇裡的趙薇也說上了哈薩克語。

這次新疆住宿的酒店水準令人滿意，唯一覺得奇怪的是烏魯木齊的飛馬酒店，大廳像迷宮，三步一拐五步一彎，動線錯亂。酒店在市區，卻有很大的園區，房間四散在植物園旁或馴馬場上，從房間到大廳餐廳都要乘接駁車，除了耽誤時間外看不到任何好處。我們入住時下雨，拎著行李搭車進出更是狼狽。酒店装潢風格雜亂，有羅馬武士、敦煌壁畫、巨石和枯木，業主究竟想表現什麼呢？我突然明白了，業主就是要“炫富”。如果想親身體驗“土豪”風格，又不在乎低效率冷冰冰的服務，飛馬酒店是很好的選擇。

晚上到伊寧夜市晚餐。夜市在一個商城的一樓，相當熱鬧，停車位難找。夜市工作人員和小吃攤主多半是少數民族，但多通漢語，和喀什不同。我們原想轉一圈再決定點什麼，但看到各式新奇食物，胃口大開，才巡了一個角落已經點了七八盤菜，包括牛骨、烤茄子、魚肚、和酸奶。九點多開始演出，多數是少數民族的演員演出新疆風情的歌舞，和喀什不同的是，歌詞都是漢語。我們努力進餐，還是剩下很多。回飯店就寢又是接近午夜了。

次日早上到伊寧市區的喀赞其民俗村參觀，雇一輛馬車逛村子開價半小時兩百元，馬上答應，看到張師傅使眼色，我們還價一百五成交。維族姑娘西勒蕊是我們導遊，介紹村子有十三個民族十多萬居民，百分之七十是維族。老村子在二十年前改造，裝設水電及現代化廚房浴室。我們參觀了一個維族商人的房屋，主人八零年代經商致富，屋子裝修混合了維族、哈薩克、烏茲別克、和俄羅斯風格。

西勒蕊對民俗村的講解很簡單，但很大方仔細的自我介紹。她三十歲，中學前上維語學校，上大學才學會漢語。大學主修英語，畢業後在政府工作，帶外賓參觀民俗村。有一個台灣導遊跟她情同姐妹，帶團來一定給她帶台灣零食。她工作八年，努力存錢，現在買了公寓，一面有伊犁河景，另一面有伊犁城景觀，手機裡公寓照片裝璜精美，難怪她非常滿意目前的生活。她還透露，身高172，體重52公斤，沒有男友。幾天的接觸，感覺新疆人直爽，沒有城市人複雜的心眼；對政治冷淡，知道台灣，但不清楚台灣是怎麼回事；好像聽過中美貿易戰，但與己無關；他們接觸的外國，是哈薩克，烏茲別克，塔吉克等難得出現在新聞上的斯坦國；台灣、韓日、東南亞、歐美，甚至北京都在遙遠的天邊，天高皇帝遠，何必煩心？就過自己的日子吧。

參訪完民俗村，我們就要往回走700多公里，預備次日從烏魯木齊搭機返台。為了我們的行程，張師傅很傷腦筋，因為他一般會安排環線，不走回頭路。可是我們時間太緊湊，只能再走一次連霍高速路回去。其實難得到新疆，一路看風景也是旅遊的一種享受。果然回程變天下雨，雲層下的山巒別有風味。有一段公路經過2300公尺高山，駛入雲霧中，一片白茫茫，直到下山視界才重開。我們坐的是八缸越野車，長途不覺勞累。張師傅一路播放的流行曲多沒聽過，聽了很多次侯旭的“逃”，有些滄桑，很有味道。

中途在蘆草溝清真館午餐。沒有客人，幾位戴頭巾的回族婦女在廚房裡忙著炸油香，送我們幾個嘗試。原來正值伊斯蘭教齋戒月，教徒白天禁食，日落才能吃喝，這家小吃店做善事，晚上免費供應油香給信徒。油香是加糖的麵餅油炸，類似少糖的甜甜圈，比他們的炒羊雜好吃。

晚上在石河子過夜，是以漢人居民為主的工業城市。酒店水準很好，但境外來客入住前要接受當地治安單位檢查，是新疆十天旅遊的唯一一次。石河子距離烏魯木齊一百多公里，趕飛機前，張師傅帶我們到回族自治州的昌吉市午餐。小吃街旁有個很大的公園，有一群票友在唱秦腔。昌吉是個四十多萬人的小城，但從整齊的道路、綠地、和公園，可以看到市政建設的水準。政府有沒有做事，不能靠吹噓，老百姓心裡明白。

午餐點了帶肉大塊牛骨1.5公斤，每人一碗丸子湯，湯裡有牛肉丸、豆腐、和粉絲，味道鹹酸。

六年前參團走絲路，從烏魯木齊到西安，雖然好玩，但是一路被全陪和地陪照顧，跟當地人交流的機會太少，有些遺憾。這次兩個人北疆自由行，短短三天半裡跑了1700公里，到各處光顧當地的小食店小攤販，跟當地人的交流多了。尤其跟包車師傅朝夕相處，對當地人的生活情況和想法都有了比較深入的了解。

張師傅小學沒有畢業就出來闖蕩，開過餐廳、做過修車工，開過計程車和長途大貨車，因為學歷差，當兵都沒有資格，吃了不少苦。但是張師傅誠懇肯上進，幾年前開始帶客旅遊，只賺包車錢，不帶客人採購，不從旅店或餐廳抽佣，開車穩健，是很好的包車師傅，我們很幸運從網站上台灣遊客對他的好評聯絡到他。張師傅不到四十歲，有妻有女，有兩套房子，兩輛汽車，即使一個大學畢業生有這樣的成就也值得驕傲了。如果有興趣到新疆旅遊，不妨事先聯絡張師傅（手機：13779004000，可加微信），商量好行程後再訂機票。

新疆2100萬人口中少數民族超過六成（維吾爾族超過1000萬人），伊斯蘭教教徒也超過六成，有兩萬多座清真寺，卻不見佛教寺廟，清真飲食是主流，看不到賣豬肉（當地稱大肉）的餐館。新疆可能是中國唯一漢族佔少數的地區，可以看到和傳統中國文化不同的少數民族和伊斯蘭風情，雖然路途遙遠，值得一遊。

我和我的遊伴出發前，跟大家一樣，對新疆的安全有疑慮。去看了以後覺得新疆的治安非常好，肯定比到歐美大城市旅遊安全多了。舉一個例子，我們在車上付錢給包車師傅，他隨手丟進右手邊的中央儲物箱內，裡面還有幾疊現鈔。我們擔心，他說沒事兒，大家都這樣。在美國，值錢的東西不要放在車內是常識。在紐約或洛杉磯，車在停車場被打破車窗偷盜是常事，有些遊客行李護照錢包被偷，求助無門，欲哭無淚。加州更寬待竊賊，偷竊財物不到950元美金者依法當場釋放。因此盜賊無所畏懼，為所欲為，警察即使有心也為力。中國治安良好不止因為法律嚴格，跟監視攝像頭無處不在關係密切。隱私人權和社會安寧那個比較重要？各人看法不同，很難達到共識。如果去玩，我可以肯定地告訴大家，新疆是全世界最安全的旅遊地之一，想去就放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