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製人

東北季風呼呼的刮著，馬路的行道樹被吹得東倒西歪，雨淅瀝瀝的下著，空氣潮濕又陰冷，昨天的驕陽已消逝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厚厚的烏雲，分不清是清晨或黃昏。

我伸伸懶腰，從床上爬起，穿上學校制服，又披了件棉夾克，簡單漱洗完畢，就下樓吃早餐。數年來都一樣的菜色：稀飯、小魚干、肉鬆、高麗菜。

「辣蘿蔔乾、小黃瓜都不能碰。你跟爸爸一樣，屬於虛寒体質，吃辣椒會胃酸過多，引發胃潰瘍；吃瓜類，易腹瀉，大多數的瓜類都屬於寒涼食品。」

這些話，老爸不知跟我說過多少遍。起初我不信，同學請我吃一包辣的大溪豆腐干，吃得口舌麻辣，我直呼過癮。不料一個小時後，左上腹就隱隱生疼，舌淡口苦，煎熬了一天，回到家靠一顆父親的胃乳片解除了痛苦。從此我相信老爸的每一句話。我覺得老爸有對透視眼，能看到我的五臟六腑。

吃完早餐，坐上老爸新買的TOYOTA  ALTIS  180，匆匆趕去學校參加成年禮。典禮上，冗長的來賓致詞及繁瑣的儀式使我厭煩。我僅記得一位來賓的話：成年是思想的成熟，而非行為的放任。我之所以對這句話印象深刻，是因為我在未成年時就做到了。每當我要嘗試著做一件從未體驗過的新鮮事時，盯我盯得緊的老爸，總是在旁潑冷水。像是他告訴我：你這麼瘦，籃球一定打不過人家的。多練習下棋，我們八德絕不做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更讓我驚訝的是，老爸已先預知飯後一、二小時跑步，一定會右下腹疼痛，這是腹部漲氣而無法順利排氣造成，也就是我的腸胃機能先天就不好。所以，一直以來我都行為端莊穩重，絕不放任自己胡來。國中畢業時，老師給我的評語是：老成持重，請多微笑。

我真的很少笑，因為很多還未發生的事，未卜先知的老爸早就告訴我了。因此我覺得每天發生的事，實在沒什麼新鮮，更沒什麼好笑，當同學笑得合不攏嘴時，我祇絕得無聊而已。

如今已十八歲，同學們對未來都充滿了好奇和希望。可是我的人生規劃，仍由我那未卜先知的老爸一手包辦。前兩年，他就說我適合唸文學，將來可以成為作家。起先我當他胡謅。因為每次作文課，我卯足了勁寫，所得的評語是：欠貼切。原本以為，老爸這次必定陰溝裡翻船，豈料這兩年來，我興致勃勃的讀了很多小說，尤其是蘇童和金庸的小說，幾乎達到廢寢忘食的地步。然後好像是文思突然開竅一樣，參加一次全國高中生文學獎徵文，竟得到短篇小說佳作。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得獎，讓我真正嚐到快樂的滋味。從此我的面孔有了笑容，不再覺得人生乏味。

升大學時，拜多元入學之賜，我一口氣申請T大、C大和N大的中國文學系。由於面試時能從容應對，加上國學常識與寫作也答得很好，所以雖然我的在校成績中等，學力測試數學成績連均標都達不到，可是我有傲人的得獎紀錄，終於連中三元，最後我選擇了T大。一些沒有特殊才華的同學，他們還得孜孜不倦的苦讀到七月參加丙案的考試，而我已提早結束聯考的折磨，高高興興做自己想做的事。想到這裡，實在不得不佩服老爸的英明睿智。

從四月到九月，我讀了許多閒書，增進了不少文學智慧。像是吳宏一的《白話詩經》，南懷瑾的《論語別裁》，曾昭旭的《老子的生命智慧》，葉慶炳的《晚鳴軒的詩詞芬芳》，還有紅樓夢的詩詞欣賞等。每當我將這些書籍當作讀小說般的閒情閱讀時，老爸對我總流露出關愛的眼神。

九月開學了。老爸幫我整理行李，並把行李抬至車後的行李箱。就像每天讀中學時一樣，我鑽進了老爸的愛車，向台北市的大學出發，直抵學生宿舍，展開了嶄新的大學生活。昨晚老爸還千叮萬囑，以後我會在大學裡愛上一位鵝蛋臉、柳葉眉、雙眼充滿靈氣、膚色雪白、長髮飄逸的女孩。他要我把握機會進攻，不可害羞退卻，事關我的終身幸福。如果遇上而不知怎麼追她時，隨時打手機給他，他一定傾囊相授，幫我完成人生第一階段的大事。

當老爸幫我扛著行李走向宿舍1243室時，沿途有不少學生對我們父子倆行注目禮。這我早已見怪不怪，因為我們長得太像了，只是老爸比我多了一個啤酒肚。到寢室時已有兩位同學先住進來。一間寢室住六個人，舍監給我的鑰匙是1243-6，我的床位剛好在門背後。先到的兩位同學，一位是土木系的顏力，一位是藥學系的湯十全。

「兩位好，我是中文系的羅八德。還請多多指教。」我像他們略一頷首。

「你好，不知旁邊這位是——」

「他是我父親。」

「原來是伯父，我還以為是你哥哥呢！你們父子倆長得真像，伯父看起來還這麼年輕，真是駐顏有術啊！」

湯十全快人快語，一副熱心腸，不過有些馬屁精。

「的確是。你和伯父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不過伯父添了幾根白髮，眼角多了幾條魚尾紋而已。」顏力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兩位同學，八德能和你們同寢室也算有緣，今後彼此多加照應啊！」老爸幫我討好兩位室友。

「伯父，放心啦，沒問題的。」

開學一個月來，一會兒迎新舞會，一會兒社團招兵買馬，假期又有名作家演講或專家學者到校分析政經情勢。大學生活的確多采多姿。不過書都沒怎麼看，看來荒廢的功課得花好多天努力才能補回來。我決定辭掉兩個社團的邀約活動，專心把這個月的課業好好溫習一遍。

湯十全吹口哨、踏著輕快的步伐從外頭近來。

「哇！八德，從來沒看過你K書，明天就要考試？不會吧！」

「瘋了一個月，也該收收心了。我答應我老爸，要拿獎學金的呢！」

「志向不小，孺子可教。……星期天，我們社裡辦一個藥用植物採集活動，有沒有興趣參加？」

「不了，我打算好好K書。」

「好吧，不打擾你讀書。唉唷，累了一天，先小睡片刻。」

湯十全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也不知平時在瞎忙些什麼？可是一年級時還得過書卷獎，看來此人表裡不一，天生一副鬼才。

星期天一大早我就起來，先到操場上慢跑，促進血液循環，待會兒讀書時，手指才不會被冷空氣凍得發麻。運動回來時，湯十全已備妥一個大袋子、鏟子和修枝剪，準備出門。

「今天上哪而尋寶？」我看到十全一副樵夫打扮。

「七星山。晚上一定把寶貝帶回來讓你見識見識。」

「祝你這位現代神農氏，今天一帆風順。」顏力話說得倒很得體。

當我沉浸在《中國文學史》的書海裡悠遊時，宿舍擴音器大聲播放：「1243室湯十全外找。」

我放下書本，下樓到會客室，見一位膚色白皙、面如桃花的小姐，也是一 身樵夫打扮，她的臉蛋、身材和裝扮極不相稱，我看了不禁噗哧笑了出來。

「請問湯十全在不在？」

「他去採集了。」

「他幾點走的？」

「走了一個鐘頭了。」我看看腕表：8：32。

「糟了。你知道他去哪兒採集嗎？」

「好像是七星山。……你先跟他約好的嗎？」

「我原先沒有一定要去。我只跟他說，出發前如果我會去的話，我會在宿舍門口等他。沒想到他那麼早就走了。」

「那一定是他下樓時發現妳不在，以為妳不去，他就走了。」

「有可能。唉呀！以前採集都是八點半集合，怎麼今天提早了？」

「可能今天的路程比較遠吧！」

「喔。謝謝你啦，bye-bye！」

我回到二樓寢室繼續讀書。不知怎地，書本上老是浮現剛才那位女同學姣好的面貌：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白裡透紅的肌膚，鵝蛋臉，銀鈴般的清脆嗓音，柔順烏黑的披肩秀髮。她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

晚上十點湯十全才回來，就大剌剌的擺開各種植物標本獻寶，我一點興趣都沒。我只問他早上那位女生是誰？當十全把她的姓名和系名告訴我時，我已和這位植物系的系花——莊雪如同學，在細雨紛飛的黃昏，共撐一把雨傘，漫步在南海路植物園的荷花池畔，相偎低語。突然，一陣強風吹來，雨傘被吹得開花，雪如一個踉蹌，竟跌入荷花池中，我驚聲尖叫——

睜開雙眼，原來是夢。現在是半夜兩點，我的尖叫聲，使顏力動了動，又翻身繼續睡；而湯十全仍鼾聲連連，不為所動。沒想到莊雪如對我有如此的魔力，我竟對他一見鍾情。曾幾何時，我竟成了多情種子。

接下來的一週，雪如曼妙的倩影不時浮現腦海，常使我課業分心。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遭受的挫折，我想到老爸對我說過的話，立即打手機給他，我將話留至他的語音信箱。約莫一 個小時之後老爸打來了。

「八德，最近過得好嗎？」

「爸，你說的真命天子出現了。」

於是我把這週發生的事，鉅細靡遺的說了一遍。

「兒子，別怕，大膽的約她見面，委婉的向她表白。」

我依老爸的指示，向湯十全要了雪如的手機號碼。週五我用完晚膳、洗完澡，走到校園一角，眼見四下無人，我深呼吸三下，鼓起勇氣撥號。

「喂，我是雪如。」聲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柔嫩甜美，我的一顆心，有如小鹿亂撞。

「我，我……」我竟結巴的說不出話。

「你哪位呀？」她清脆的嗓音，使我好像看到她疑惑的表情。

「我是羅八德。」

「我不認識你呀？」

「對不起。上個禮拜天，妳不是到宿舍來找湯十全嗎？」

「喔，我想起來了。你是十全的室友。」

「對，我叫羅八德，中文系一年級。」

「找我有什麼事嗎？」

「哦，也…也沒什麼事…不知妳晚上有沒有空？我有國家音樂廳的兩張票——」

「嗯……我們好像不熟吧，我看不太方便。……我還有事，再見。」

雪如說完話，迅雷不及掩耳的掛上電話。我突然覺得一記悶棍打在腦門上，眼睛都花了。我頹然地倒在涼椅上發楞，接著有一種羞恥的感覺。自己和人家才見一次面，對方根本不知你是誰，而你竟然大剌剌的邀請人家陪你聽音樂會？唉，真是唐突佳人。羅八德，羅八德，你也太冒昧了！

我把我的遭遇和挫折告知老爸。老爸給我的建議，竟是要我去選修植物系的課，以便有機會接近雪如。湯十全更直接，他說乾脆轉到植物系去，如此便可和心上人朝夕相處。

經過了三個月的長考，我決定轉系。系主任起初不同意，他覺得我的成績優異，文學底子不錯，沒有理由轉系啊！我只好瞎掰，說什麼「出路問題」。中文系找工作難，而未來的生物科技前景看好。植物系先用來打基礎，以後唸生物科技研究所必能勝任愉快云云。系主任見我心意已決，只好放行。

大二，我和雪如同班。我常假藉討論功課接近她，因為我從文學院轉來，理學院大一的必修課我必須補修，所以我常纏著雪如問東問西。雪如是班上的學藝股長，班會時，我提議編班刊，請同學把一年多來的生活點滴，以文字抒發出來，主編自然由學藝股長負責。由於我在文學院有一學期的編輯經驗，加上文筆通暢，而大多數的理學院學生，對此並不熱衷，於是很自然的，班上推舉我做主編。從此我更可名正言順的接近雪如了。

我常約雪如到系圖書館討論編輯班刊的細微末節。前兩週她和我配合得不錯，她也主動向同學催搞。兩週後，她即顯露疲態。昨日更直截了當，她說剩餘的封面設計、校稿、打字和裝訂，她不想再介入，叫我全權處理。由於她的態度轉趨強硬，我只好順從她的意思。後來我發現，只要一天不和雪如說話，內心就變得非常空虛。所以每日晚餐後，我就跑到女生宿舍門口，等待和雪如不期而遇，隨便和她哈拉幾句也好。不料三天後，當我用完晚餐在宿舍門口閒逛時，竟撞見雪如依偎在一個男生旁，兩人牽著手，狀極親密。我對眼前的景象，彷彿晴天霹靂般，愣在當場，一顆心揪在一起，沉到了谷底。

也不知什麼時候回到寢室的。湯十全首先發現我的臉色不對，他關心的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卻一問三不知，繼而趴在桌上飲泣。等我情緒稍微平靜，才把事情經過告訴他。

「我當是什麼大事。莊雪如有男朋友，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誰不知道他們高中的時候就在一起了。」

「那你為什麼出這個餿主意，叫我轉系追求她？」

「其實只要對方還沒結婚，誰都有追求她的權利。我以為你知道她有男友的事，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而且還這麼care。」

「我當然希望自己的白雪公主完美無暇，沒想到她早跟別的男人在一起！」

「他們進展到什麼程度，我是不知道。不過如果你能追到她，過去的就別提，應該care的是她的二度貞操。」

「她男友是我們學校的？」

「是。醫學系二年級。」

我愣住了。情敵是醫學系的，將來是醫生，不論社經地位、收入所得，樣樣都在我之上，我哪是他的對手？

「不過你還是有希望的 。」

「怎麼說？」

「我們系的一個女生，和雪如的男友也有一手！」

「你是說她男友腳踏兩條船？」

「條件好的人，總是有一群蒼蠅在旁邊圍著他轉。」

「我不許你這樣汙辱雪如。」

「sorry。是我用詞不當。好啦，看開點，男女交往不就是這麼回事。」

「雪如知道這件事嗎？」

「我又不是她，我哪知道。」

「不過，這種事，紙是包不住火的。」

我追雪如的信心逐漸動搖了。一個女孩子如果和男生僅止於牽牽小手，那還無所謂。如果進一步二壘安打、三壘安打，甚至於全壘打，對我來說，這始終是個疙瘩，實在沒有辦法再接受她。我將我的想法告知老爸，並趁著放春假回家一趟，好好跟他商量，相信老爸能幫我解決難題。因為從小到大，所有的困難，老爸都可迎刃而解，他真是神通廣大。

回到家，老媽正在拖地。老媽始終把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她是個典型的賢妻良母，雖然在課業上她幫不了我什麼忙，但是飲食和健康全靠她的協助，使我虛弱的腸胃仍能承擔身體成長的重責大任。

「八德，喝了這碗人參雞湯補補身子。」

每次放假回來，都可吃到不同口味的藥膳。當我聞到這些香味，就感受到母愛。邊吃邊品嚐這「媽媽的味道」，真是一大享受。

吃完雞湯，我到二樓的書房找老爸。老爸正坐在電腦桌前，上的是一家複製人公司的網站。

「爸對複製人有興趣？」

「從自己身體的一個細胞，複製成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不是挺有趣的嗎？」

「這倒是。像《西遊記》裡的孫悟空，拔他身上一根猴毛，一吹，就跑出一大堆的孫悟空。」

「可是我門人卻必須辛苦撫養二十年，才能長大成人。」

「這麼麻煩呀！那誰願意呢？」

「你老爸就願意，而且已經實現了。」

「什麼？莫非——」

「沒錯。你就是複製人，從我的一個口腔黏膜細胞複製成的。」

「這——太不可思議了！」

「其實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機緣下促成的。」老爸望向窗外的星空，幽幽的說。「我和你媽結婚時，就很想要一個孩子，可是三年來一直都未傳出喜訊。你媽去醫院檢查，結果一切正常。問題可能在我。當醫生說我精蟲數目太少且品質不佳時，我非常失望，因為精蟲數少，配偶就不一受孕；又由於品質欠佳，即使受孕成功，生出的下一代也不健康。後來我找上了這家網站上的複製人公司，他們先將我的體細胞與生殖細胞的DNA檢測一遍，發現體細胞正常，生殖細胞有缺陷，正符合做複製人的條件。」

「那為什麼不用媽的細胞來做呢？」

「因為我一直想要兒子，如果用你媽的細胞，複製出來的只是女兒。」老爸深深跌入回憶裡。「這家公司成立四年，複製過二十六個人，都很成功。加上收費合理，我和你媽都同意用這種無性生殖法，生出兒子來。……雖然稱無性生殖，但是還是要用到你媽的卵細胞。他們首先將卵細胞的細胞核移除，再將我的口腔細胞的細胞核植入卵細胞中，於是原來單套的染色體變為雙套的染色體，此時的卵再經過處理，就等於是受精卵了。醫生再把受精卵移入你媽媽的子宮，著床成功後，經懷胎十月後才生下你來。所以整個過程，你媽媽受了很大的苦。雖然你的DNA全部從我這裡獲得，因此你長得和我一模一樣，但是你媽媽卵細胞的細胞質和胎盤、臍帶供給你發育受經卵所需的養分，也是功不可沒。」

「原來如此。難怪我小時候遭遇到任何問題，你都很有經驗的幫我解決。」

「沒錯。你太像我小時候了。人的個性、長相，乃至命運及一生的成就，其實都受到自身基因的控制，你和我的基因完全相同，所以人生道路上遇到的難題也相似。」

「爸爸唸大學時，也遇到一位意中人？」

「是的。她是我的同班同學。……她一直都不知道我喜歡她，我只是內心暗戀著她，從未向她表白。」老爸望向遙遠的天際，幽幽的說。「我記得有一次在班上，她突然突然跑到我座位旁問長問短，引來許多男生的好奇，以為你爸爸使了什麼手段，追上了這朵班花，想想真是好玩。」

「她長得什麼樣子？」

「眼睛出奇的大，笑起來有一對甜甜的酒窩。說話條理分明，倒有三分男子氣概。」

「你們後來怎樣？」

「什麼都沒有。爸爸始終沒勇氣追求她。當然，她和莊雪如一樣，早就有男友了。」

「那她現在呢？」

「想必也是兒女成群了吧。」老爸頓了一頓又說：「現在不談她了。還是談談莊雪如吧！你覺得莊雪如對你也有好感嗎？」

「有一點，但不太感覺得出來。」

「你也不必灰心，有些時候女孩子不喜歡我們，並不代表我們真的比她的男友差。應該說她的男友先認識她，佔了機先。如果起跑點相同，我們不見得會輸。」

「爸，你說得不錯。有次雪如說：『八德，我知道你對我的用心。假如我先認識的是你，說不定我會接受你的。』」

「由此證明兩件事，第一，雪如對你的確有好感。第二，不枉你花了這麼多的苦心追求她。……不過，所謂『強栽的花兒不紅』，凡事還是順其自然，追得到，算是你的幸運；追不到就算是你們倆無緣吧！不要因為獨獨鍾情於一個女子，而將身旁其他好的女子給忽略了。」

「我知道，爸您放心，我不會做出傻事的。」

「那就好。——當你還在唸中學的時候，我就在想，等你唸大學的時候，是不是也會和我唸大學的時候一樣，勘不破『情』字，而終日鬱鬱寡歡。我全心全意的支持你、鼓勵你，果然你表現的比爸爸當年堅強、勇敢。這也證明，遺傳基因雖會主宰一個人的命運，但是後天良好環境的薰陶，是可改變一個人的命運的。人家說『時勢造英雄』，確是有幾分道理。」

一道曙光劃破黑夜，黎明即將到來。與老爸整夜的長談，使我茅塞頓開。雪如能鍾情於她的男友，而不為外界的光鮮所迷惑，就證明她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女孩子。雖然我得不到她的垂青，但是能和這樣好的女子做個普通朋友，不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我神采奕奕的回到學校，決心努力課業，不再牽扯兒女私情。只有好好用功，將來有一番成就，才不辜負老爸對我的期望。回寢室時，見湯十全孜孜矻矻的埋首於書堆中，更增強了我對讀書的慾望。一顆心平靜下來，果然讀了不少書。我發現，許多植物都會用它的根、莖或葉複製新細胞，產生一株遺傳基因完全相同的複製植物出來，實在比人類發明的複製人技術更進步，不禁令我慨歎自然界生物傳宗接代之神奇。

大二上學期結束後，假期中我收到學校寄來的成績單，除了微積分是B以外，其餘科目均是A。爸媽非常滿意我的成績，他們希望我好好努力，將來出國唸書，在生物科技界大放異彩。（青年日報92.6.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