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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02/26 07:08:53瀏覽31｜回應0｜推薦1 | |
| 一路闖紅燈，摩托車飆到60，三拐兩拐，衝進校門。
包包往辦公座位一扔，直奔102教室。看看腕表，7：20，滑壘成功。學生看我進來，有些訝異。皮一點的，喊：「老師早！」聲震屋瓦。原本喧嘩的叫聲，暫時收斂。 「張哲羽，不要看我，拿書出來看。」「李宗和，早餐收起來，下課再吃。」「服務股，值日生的號碼漏寫了，補上。」「42號把走廊紙屑撿一撿，43號垃圾桶清一清，整潔用具排整齊。」「副班長，遲到的，記在點名簿上。」「再看5分鐘，英文小老師就把考卷發下去。」 總算靜了下來，可以喘口氣。開會時，只說整潔、秩序自治競賽。既是自治，當然要遵守遊戲規則，我就窩在辦公室改作業。不料其他同事都用「奧步」，早修午休親自坐鎮，害得我們102最後一名，週六被罰全班勞動服務，導師親自指揮清理全校垃圾箱，我覺愧對學生，一馬當先跳進垃圾箱，汗水與污水流遍全身。 怪自己不開竅，「自治」競賽，其實是「他治」競賽。小朱看我初來乍到，一臉憨樣，才跟我實話實說。他還教我訣竅，秩序靠導師坐鎮無用，發考卷考試，才能靜悄悄。整潔在重點區〈廁所、走廊、垃圾桶、講台、黑板溝〉找幾個負責任的乖乖牌做。我說：「那不是便宜了班上那幾個壞蛋。」小朱說：「隨你。反正累積六次最後一名，全班記警告。」我說：「有一次104扣了好多分，導師去訓導處大吵，都擦掉了。」小朱說：「人家是大牌，你行嗎？」 ● 第一次段考考完，我拿了試卷放在桌邊，先吃便當。104的導師跑來：「喂，我們班的英文平均多少？」我說：「我還沒改？」她急了：「英文第一節就考完了，你怎麼還沒改？人家105的平均都算出來了。不然我先幫你改選擇題，你趕快吃，吃完你就改填充、翻譯。」說完也沒徵詢我的同意，就改了起來。我問她：「你吃飽了嗎？」「還沒。」她回我話，也不看我，目光始終盯著試卷，手上紅筆運筆如飛。「好了。」她把考卷遞給我。我說：「哇，這麼快，我還沒吃完。」104說：「拜託啦，先改完再吃，我們班就剩英文成績還沒出來。」我有些不悅，吃飯皇帝大，真沒禮貌。但看她急得那副德行，就依了她。我改完一張，她就用計算機按一下分數，當我改完最後一張，她說：「哇，慘了，平均才86.38。」我說：「考得不錯呀！」她提高嗓門：「差多啦 ，人家105平均94.13。」說完，頭也不回，氣沖沖走了。 後來小朱再點醒我，包括最難的數學在內，104每科平均都90以上。「這下你代誌大條了。這兩班學生是學校精挑細選出來的，三年後的升學率就靠他們，你等著被校長叫去問話吧。我說：「奇怪了，考不好是學生不用功，怎麼怪到老師頭上。」小朱說：「真不上道。你說不用功，那其他科怎麼考得那麼好？所以問題出在你。」我說：「我有什麼問題？」小朱說：「沒逼呀。人家可是花心血下去的，100分，麥當勞全餐。不滿90，少一分打一下。這叫寬猛相濟、恩威並用。你懂不懂？」我說：「喔，我又錯了。」 ● 學期中輪到我打分數。拿著秩序、整潔評分表，教室一層層的跑。跑到五樓，已眼冒金星。早修跑一次，午休跑一次，兩次成績加加減減，算出總分，送訓導處交差。第二天訓導處的金小姐把成績貼在公告欄。第二節下課，我課講的口乾唇焦，正準備喝口水，104導師又來了。「喂，昨天我們班整潔扣兩分，是哪裡不乾淨，廁所還是走廊？」我想了想，搖搖頭：「不記得了。」104說：「你再仔細想想，事關人命。」我說：「有那麼嚴重？為什麼？」104說：「我跟他們約法三章，誰負責的區域出紕漏，誰就得挨板子。」這是哪門子的苛政？我心裡想，如果掃走廊的確實掃乾淨了，可是後來又有人亂丟垃圾，你把帳算到他頭上，他豈不太倒楣了？我說：「真的想不起來，明天打分數我會注意。」104說：「那今天的分數還扣嗎？」這擺明了耍賴，我說：「要扣，分數都公布了。」104說：「那我怎跟學生交代？」我說：「這──，好啦，不扣了。」104高高興興走了。 中午才坐下來要吃便當，105導師來了。她先禮貌地說我值週辛苦了，再來臉色一變：「104扣的兩分不算，其他班的卻要算，這不公平。」想不到順了姑意卻逆了嫂意。我說：「好，算我錯，我再改回來。」這一番折騰，胃口全無。後來小朱說：「這兩班較勁得厲害，你得當心。還有207、208、315、316都是重點班，扣分時，最好註明原因。」我說：「可是，法律之前人人平等。」小朱說：「你少來這套，你不想混了。」我說：「喔，我又錯了！」 ● 班會時，班長遞給我一張模範生競選辦法。大意是每班推出一名模範生，再由這些模範生選出全校前三名。誰來選？當然是全校師生投票。投票日敲定5月10日，5月1日至9日各候選人可利用午休時間至各班發表政見，張貼海報，及各種拜票活動。這活動倒新鮮得很，以前我做學生時，從沒碰過這玩意兒。現在國家幾乎年年有選舉，可讓這群孩子先嚐嚐什麼叫全民公投，立意也不錯。我們班最後推舉班長為全校模範生候選人，會議解散。 5月1日起，逐漸有了選舉氣氛。五顏六色的海報貼在樓梯間、教室外牆和廁所最多。到了選前三天，有的還把競選旗幟綁在行政大樓前整排大王椰子樹上；有的把候選人的放大玉照，用很長的繩子串起，連接在兩棟大樓間，異常醒目。在在顯示選前情勢緊繃。仔細看海報內容，又不禁讓人搖頭──「段譽的紅粉知己」、「周董的情人」、「Jolin的後援部隊」、「韋小寶的拜把兄弟」……。這也能跟模範生選舉扯在一起，也真是太扯了。 到了5月8日常跟在班長後面的兩個學生，進了我的辦公室告狀。「老師，他們都不投班長了，他們──」，另一個搶著說：「張哲羽他們好豬哥喔，說要投104的班花。」我心裡覺得好笑，表面不動聲色：「其實投誰，每個人有他的自由。我們只是在學習什麼叫做選賢與能。」一個同學說：「可是我們班不團結，班長會落選。」另一個說：「104的導師都用『奧步』，還叫他們模範生去三年級的教室唱歌跳舞，很多三年級的也要投給104。」現在正是午休時間，也是各候選人到各班發表政見及拜票時間。這個「104」，我常領教過她的高招，我不禁好奇，隨著兩個學生到三年級的教室外頭看看。 離教室還一段路，就隱約聽到吵雜的歌舞聲。來到教室走廊，往裡一瞧，但見五六個清涼辣妹在講台上跳熱舞，底下的唿哨聲四起，看來倒像一群電子花車女郎廟前大跳豔舞，台下一群豬哥邊流口水、邊看得眼珠快掉出來。我衝上前去喊停：「妳們不能穿成這樣，露胸、露腿成何體統？」模範生候選人嚇得花容失色，躲在一旁。其中一位辣妹很不服氣：「人家是我們導師叫我們來跳的。」說完話還跟我翻白眼。底下群眾鼓譟：「麥擦伊，繼續跳啦！」奇了，這會兒倒成了我來破壞他們的雅興，我變成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我衝向訓導處，打算請訓導主任出面阻止這場鬧劇。結果訓導處只剩下金小姐一人在算成績，主任及所有組長均不見人影。「他們可能在地下室喝兩杯。」金小姐頭也不抬地說。「其實每年到選前一天攏嘛阿ㄋㄟ，過兩天就沒事啦。」原來連金小姐都覺得我這隻菜鳥大驚小怪。 選舉當天，有模有樣的每班分批下來操場排隊領選票、蓋章再投入票櫃。開票時也公開唱名、亮票、紀錄。最後104以壓倒性的多數贏得全校冠軍。我們班只有11票。「老師，我們班男生都跑票了啦，他們都不團結。」班長顯得很沮喪。 小朱說：「你完了，校長會依此票數判斷你導師領導無方。」我說：「喔，我又錯了！」 ● 今天學校派我們幾位老師出公差，到附近的××國中開會。主要是教育改革的宣導。只見來賓席上出現了數位西裝革履的中年人，我們校長赫然亦在其中。 會議主持人抓起麥克風：「各級長官、各位來賓、在座各位老師大家好。今天難得有這個機會，讓我們來瞭解國家即將推行的教育改革。首先我們以熱烈的掌聲請課程改革專家×××教授，為我們說明。」 只見一位頭髮稀疏的老者走上講台，他說：「大家好，謝謝×督學給我這個機會。」他清了清喉嚨，接著說：「教育是百年大計，教育制度不良，教育政策不能落實，影響最大的是國家的命脈。所以教育改革勢在必行，其中課程的改革尤為重要。我把過去單科課程重新整合，除國、英、數三科維持獨立外，其餘各科整合成五大領域。包括社會領域、自然與生活科技領域、健康與體育領域、藝術與人文領域和綜合領域。整合的目的，是希望學生在學習的過程中，不要犯了見樹不見林的毛病。 社會領域，就是把過去的歷史、地理、公民合為一科。試想，史地本一家，它所探討的是社會問題，這也是屬於公民的範疇，所以三科合併，才能使學生窺得社會全貌。再次，生物、理化、地球科學都是探討大自然，加上工藝、電腦可提高我們生活品質，所以五科合併成自然與生活科技領域。 美術、音樂再加上新成立的表演藝術三科，均屬藝術範疇，可培養學生藝文素養而具有人文的內涵，故將其併為藝術與人文領域。健康教育是探討人的成長，體育是強健體魄，一個是知，一個是行，二科合一才能做到知行合一。最後是輔導活動、童軍、家政，這幾科因不易歸類，故合併成一個綜合領域。」 「謝謝×教授的說明，不知各位老師有何意見？」×督學說。 我心想這種改法好像會發生不少問題，所以我舉手發言，表示我的看法。 「剛才說到社會──」 「等一下，你是那個單位的，先自我介紹一下。」×督學把我的話打斷。 「喔，抱歉。我是××國中×××。剛才說到社會領域，是不是歷史老師以後也要兼教地理、公民？」我問道。 ×教授點了點頭說：「沒錯。以後我們會利用寒暑假，讓各位老師進修第二專長。」 「不過我還是有三個疑問，第一，您剛剛說史地本一家，我覺得應該是文史本一家，歷史應該跟國文合併。第二，既然輔導活動、童軍不易歸類，為什麼硬要合併成綜合領域？第三，健康教育科老師兼上體育，體育科老師兼上健康教育，這就好像衛生所的護士教學生打籃球，籃球教練去推廣家庭計畫……」 我話還沒說完，突然全場一陣爆笑，大家一陣騷動，個個議論紛紛。我感覺很不好意思，發現教授臉色一片鐵青，校長也擺著一副臭臉。小朱低聲說：「你完了，還自報姓名。人家出來開會都嘛鼓掌通過，哪像你意見這麼多。你自己教你的英文，管其他科作啥？真雞婆！」我說：「喔，我又錯了！」 （更生副刊96.7.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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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小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