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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5/22 09:15:05瀏覽1093|回應4|推薦19 | |
往榮總的巴士,第一班早晨七點整發車。 以前坐公車,車上總是一些活力十足的學子們,他們像麻雀一樣吱吱喳喳,還有幾個猛啃早餐充電的年輕上班族,面對未來有衝勁有理想有展望。整輛巴士變成了一個販賣青春的狹長空間,能量怎麼用也用不完,感覺是永遠定格的年輕、永遠的十八歲。 上了大學,每天坐的巴士簡直可以說是榮總專車,許多老榮民在總站魚貫上車,溫吞吞各就定位,一路上自顧自的聊天咳嗽打呼發呆;幾十個花甲老人,讓車裡瞬間多了千餘年的光陰,車輛徐徐前進,也許是載不動太沉重的氣氛。我,每天在車上唯一能作的事,僅有隨著他們的回憶乘坐小叮噹的時光機不停複習八年抗戰、國共衝突、金門大捷、戰士授田證。還有,海峽對岸雜草叢生的故鄉祖墳、無緣的髮妻、未曾謀面或音訊全無的兒女。當然還有,無奈、悲憤、失落、認命的各種感情碰撞。 我,每天複習著充滿詭密的歷史;他們,每天上演自己的人生故事。 這一群悢悢愴愴的老人,在這座與他們有隔閡的小島上,巍巍顫顫的建立自己的後半輩子另一座人生堡壘,他們,有大部分的看不透生命,於是生命把他們看透,隨即而來的是逼近、啃蝕─最後吞沒。這幾縷無主的青魂,魂斷異鄉;而寂寥的異鄉,孤異的小島,也是纏綿數十年的故鄉。那遙遙想望的,彼端的故鄉,卻是故鄉,亦或離索的異鄉?這樣尷尬的時空矛盾,成為甩脫不掉的現實,現實如巨大的鎖鏈拖行、綿延萬里,拉扯痛苦破碎的老邁的受傷的,一群老人的心。 各省的濃重口音在車上夾雜,像一塊中國大陸的板塊拼圖。 以前他們認為台灣只是他們旅居的驛站,現在他們認為自己是永遠回不了家的遊子。但家的定義,不應該是一個冰冷的空殼,而是心的歸屬。心在哪裡,家也就在哪裡。他們心繫大陸,他就是過客,不屬於這裡;不是我們排斥他,而是他們抗拒這裡。這個記憶漂流的島嶼,載不動太多的哀愁,必須換個方式前進、飛翔,才有定居美好的可能,在旅行的終站,也可以成為起點。 最近,情況有些改變。 他們談醫藥常識,相互介紹骨科名醫心臟科權威,氣執政黨嘆在野黨,憂心經濟不景氣,大象林旺歸天還會一起哀悼一下。有時候罵起哪一個沒良心不懂得敬老尊賢的司機,那樣的火爆現場不輸八二三炮戰。他們開始在車上聽新聞裝假牙咬麵包,熱絡的商量著去學校裡打太極拳,連打呼的聲音也變的響徹雲霄。當他們操著生硬的台語跟司機談笑風生的時候,我感到他們是真正的台灣人了。他們已經把過去的鬱結苦悶擺在一邊,我們也更不需要把歷史的瘡疤揭開,因為他們只是普通的、平凡的老人們─就像幾十年後的我們。 現在的台灣漸漸是個淡忘歷史傷痛,廣納各種族群的一個溫馨的大家庭罷。所以,榮民爺爺們,歡迎回家,台灣的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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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