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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09 01:17:13瀏覽2302|回應6|推薦32 | |
從外表一看,我就是「外省人」,可說無所遁形。雖然從「血統」來說,我僅是一半的外省人。從小,我就自認為沒有省籍意識。很少的時候,個別的親人會對「本省人」有這樣那樣的小意見,我都不以為意,也不以為然。從小到大,班上似乎也沒也省籍偏見(也許我是「優勢族群」無法體會),至少是沒有禁止說「台語」,唯一被禁的是各式各樣的髒話。還記得有次班上的「本省籍」同學,想跟我我開玩笑,說「豬母」是軍人、「豬公」是警察,「豬賽」是老師,問我要當豬母豬公還是豬賽之類的。我沒被騙,也沒覺得因為「台語」太爛被「歧視」,卻也沒有要「力求上進」,學好「台語」。到了青春期兼政治啟蒙期,因為反國民黨和父親有不少衝突,那時我還在一場爭吵中痛罵父母來臺灣這麼多年,為何不愛臺灣?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二十年後,在父親過世前,我已經知道當年這句「痛罵」中的天大誤解。 我認識很多「外省人」,個個不同。有參加外省人台灣獨立促進會的,有從大中國民族主義一變而為民進黨後起之秀的,更有人身懷負罪意識,積極向其他族群表態效忠。有一些外省人是或明或暗的統派(以前比較明,現在比較暗),不過根深蒂固的大漢沙文主義者,我認識的似乎極少。有好幾位所謂外省人,他們那一口流利的台語和草根的外表,你完全無法想像他們竟屬外省。有些外省朋友支持國民黨,絕不因為他們支持獨裁反對民主,他們不過想要個安定的飯碗,或是藉以表達對中國歷史文化的情感。 外省權貴與遺老,電視上見的挺多,不過我跟他們從來沒有「一體感」,其中一些人的嘴臉,特別令人討厭。從小,講到「外省人」,心中浮現的不是這些權貴,反倒是我家附近收拾垃圾、清潔社區的管理員老張、以及叫賣豆花和包子饅頭的兩位不知姓名的老先生。對我來說,老張是其中典型吧,貧,病,孤獨,老實,據說有一子,靠老張一人撫養。每個月,老張都會上門來收取清潔費,我至今記得他的身影。在我家那個軍公教社區,老張,就幾乎是我唯一認識的勞動者。很長一段時間,當我從書本報紙上接觸馬克思和工運後,我心中的勞動者影像也就是以這位外省人老張為代表。 「外省」,對我而言有何意義,或許我一直沒有好好去面對。「族群」、「民族」一直不是我用以衡量事物的價值標準。眷村,與濁水溪以南,我同樣陌生。身邊的人,不太談省籍,偶爾你會從一些小地方,發現「同類」,比如一位好友種香椿、食香椿,你於是知道/發現他的外省身分,卻不因此更加親近/疏離。對於外省小吃、外省飯館,你難免會想念,就像會想念韓國的煎餅與牛肉湯一般,當然,你也許會更眷戀前者一點,卻不因為它是外省來的,而是因為它在消逝中。很長一段時間,一些外省人身上的負罪意識,我也有,總覺得國民黨的罪惡免不了沾到自己身上,這是原罪。既然有罪,就要贖。我有時頗喜歡民進黨以往演講場的氣氛,喜歡那種聲嘶力竭與悲情的音樂,對於一度橫掃北臺灣的黃旗,卻沒有多少認同感。國民黨,更從來不是投票的選項。 我這樣一位「外省人」,不知道有多少普遍性/特殊性。 不過,我知道,這似乎並不重要,對於一些人來說。尤其是我今天晚上聽了一段綠色和平電台的內容之後。 綠色和平和飛碟,是我最常聽的廣播節目,我聽前者的「政治最前線」、「黃昏的故鄉」和「議會大小事」,也聽後者的飛碟早午晚三餐和張大春的節目。我從不覺得聽了之後會變匪諜或是墨綠的史瑞克,不過就只是「了解輿情」罷了。今晚的「議會大小事」本來也無甚特別,這個節目對我來說,主要就是為了幾位立委議員推銷自己增加票源。今晚的王議員,先是從正常國家決議文一事盛讚民進黨的民主多元,也強調所謂的民進黨內鬥都是紅色/統派媒體的造謠挑撥。話鋒一轉,王議員開始為同派系的立委拉票。 這位驍勇善戰的知名律師立委在北市內湖南港陷入苦戰,因為據說這選區是泛藍票倉。於是,外省人開始成為王議員攻擊的對象。頭腦壞掉,不懂選賢與能、只依族群投票,親匪,仇台,都是外省人的罪名。更奇怪的是,竟然也有臺灣人被外省人騙去選票,為什麼百分之八十五的臺灣人不能夠團結?不能夠支持自己人?還要讓外省人/中國人出頭?聽到這,我把柴可夫斯基胡桃鉗組曲的錄音帶推進了汽車音響中 ….. 我懷疑我聽錯了,大概是台語太爛吧。現在不是廿一世紀過七年,一切都標榜進步理性文明,怎麼還有人沉浸在原始的血族復仇情緒之中?以往我以為臺灣人外省人的分野,還是有所遮掩的,還承認「新臺灣人」的存在。王議員,倒是赤裸裸的丟掉遮羞布,運用電台煽動起族群仇恨來了。有無數差異、不同政治立場、不同生活經驗的外省人,成了鐵板一塊,成了在臺灣內部的敵人。 問題來了,我該怎麼做?對於違法、蠻橫的資方,我可以積極的與之抗爭。面對外省權貴的死抱蔣介石幽靈,我可以堂而皇之、理直氣壯的撰文狠批。處理社會運動內部的路線爭議,我也願意謹慎卻不失立場的參與論爭。碰到這種假愛臺灣之名進行的內部肅清,我卻動搖了。我對之反感,卻壓抑憤怒。我想要批判,卻投鼠忌器。甚至連跟同志、好友、親人分享今晚的不滿與憤怒的動力都闕如。我發現,我在選擇,選擇去學習如何忘掉感覺,選擇在面對不公不義的言行時躲躲閃閃。我以為,只要你遺忘邪惡的存在,明早起來,世界還是一樣美好燦爛。 今天是革命家格瓦拉逝世四十週年,我隨手抓起一本有關他的書來翻翻,以示紀念。卻正好看到他的一句話 ︰ 「如果你在面對每一個不公的時候都憤怒的發抖,那麼你就是我的同志」。在這個紀念日,我知道我絕不是格瓦拉的同志 …… 2007.10.09凌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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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政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