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2013/12/18 12:46:08瀏覽1064|回應0|推薦14 | |
用任何一個簡單的詞彙界定一位藝術家,是不道德的。因為藝術家不受限定,而任何使用語言詞彙的形容都是一種限定。 台灣本身沒有獨立的攝影系(這裡指的是photography),只有民間的攝影學校,或是依附在個別傳播科系裡頭的攝影課程。這幾年認識一些前往歐美學習攝影的青年愛好者,也在國內看到許多以某些攝影師或攝影風格為依歸的追求者。 藝術作品本身是一種文本,文本經由語言的組織,傳遞創作者的思維與情感。故藝術語言是藝術創作的媒介,今天我們學習任何一門科目,都是為了學習使用那一門科目的「專業語言」。攝影藝術也有屬於自己的專業語言,且會因為學習的派別,有所差異。為了說明這個現象,並加以闡釋該如何自如的應用一套語言,我試圖以李安做例子。
李安的電影路,傳達的正是一種不受限的自由底下,使得一位藝術家的傑作得以孕育的歷程。直到《臥虎藏龍》這部電影,他的才華才真正在世界,尤其得到西方世界的普羅大眾滿堂彩與接納。 若將一部電影分析為一位導演的整體性格,李安既是李慕白,也是玉嬌龍。 李慕白是一位俠士,電影中賦予他的色彩是一身簡潔、淺色的大褂,鏡頭對李慕白是仰望的,給觀眾跟著鏡頭仰望此脫俗角色的視角。他一絲不苟的個性,尤其是對於俠義二字的堅持。片中李慕白的角色受到所有人的信賴,王爺、余秀蓮、江湖俠士們都敬重他,故王爺把青冥劍交在他的手中。這就像是李安在華人電影圈中的地位,一位飽受敬重,偉大的華人電影先鋒。 但李安不只是一位儒俠,他骨子裡有玉嬌龍的叛逆,以及領悟力。李安從紐約大學電影系學了一身好萊塢電影的技法,但他卻對廣大的後進諄諄教誨:「學電影到法國學三年,之後學好萊塢電影僅需要三個月。」然後在電影實踐上,他憑著「父親三部曲」,描述中西跨文化家庭難題的《推手》,同性戀於華人傳統文化圈如何自處的《喜宴》,到以台灣為背景,描繪兩代不同兒女感情觀點與家庭觀點的《飲食男女》,用一身西方的武藝,將華人文化的豐富、衝突與矛盾,以中西兩方兼容並蓄的語言,使雙方都能透過電影理解自身與跨文化的文化內涵。你很難說李安這套路數是好萊塢的路數,也不是法國電影、中國電影或台灣電影的路數。 可以說,父親三部曲是李安的「臥」,如孔明高臥隆中,接受劉備三顧茅廬之請託,六年時間,當個家庭煮夫,慢慢的熬出屬於自己的劇本與準備好投身電影產業的能耐。反觀當代一些新興的電影導演,少了這段期間的醞釀,有的雖然前一兩部作品一炮而紅,之後卻無法拿出更具有突破性的作品。 李安先蹲下,再用力往上跳躍的準備期,為之後他的電影路開展了一條極為燦爛的道路。《臥虎藏龍》是李安「藏」的展露,他將一個中國最具有代表性的文學藝術「武俠」為表象,將西方民眾熟悉的電影路數「藏於其中」,因為有了之前「父親三部曲」的試驗,他的電影語言被西方電影圈接納,得到執導《理性與感性》、《冰風暴》及《與魔鬼共騎》的機會。這才獲得好萊塢電影圈的信任,投以金援,使得《臥虎藏龍》出現於世人的面前。可以說,這是一位在西方學藝的藝術家,以創作證明自己懂得如何使用西方語言創作西方人熟悉的藝術作品,又懂得如何運用西方語言描繪本根的文化藝術。 《臥虎藏龍》把握了西方電影的電影語言——主要是好萊塢的——訴說中華文化故事:第一、以正統三幕劇形式,且少用多餘的倒敘等藝術實驗性質的手法。第二、雖有武打,仍適當把握情感戲的線路,使儘管對武打不熟悉的西方觀眾,亦能順著感情線觀影。第三、對於中國武俠與禪義的對白、情節點到為止,不會因為過度抽象而造成與觀眾之間的疏離感,同時又能引發觀眾,特別是西方觀眾對中國武俠與禪的新鮮感。第四、以國際的專業音樂、美術指導、拍攝與後製等專業團隊完成整部電影,使電影的的畫面美感,有別於過往中國武俠電影。 這四點後來也發揮在李安之後的電影,特別是在《少年PI的奇幻漂流》,有了過去處理《臥虎藏龍》的經驗,並吸收如《色‧戒》過度使用中國電影語言的教訓。經過《綠巨人浩克》之後一段時間的反思,「臥」薪嘗膽。以更高層次的「藏」,李安將原本不被認為可以拍成電影,被眾多國際電影人視為難題,極富哲理的《少年PI的奇幻漂流》以普羅大眾能夠接受的語言,回歸世人面前,並獲得國際的廣大成功。 回顧李安二十餘年的電影路,李安教會了華人與西方電影圈一個很重要的道理:一位導演的成功不在於一時電影賣座或得獎,真正的藝術家懂得蟄伏之「臥」與自由自在運用電影語言於異文化主題之「藏」。以此反觀各國電影界一些走不出自己國家的導演,李安實為華人電影數十年難得一見的異數。此外,也因為李安的成功,使得西方人得以有一條比較容易吸收理解中華文化的路數,使中西文化透過電影媒介接軌。 在中國電影日益成熟之際,下一位能走向國際,作品叫好又叫座,不只會為了特效猛砸預算,而是不管小成本或大製作,都能寫下燦爛一頁的華人導演在哪呢?相信答案就在李安的「臥」與「藏」中,蘊含著那條龍蟠虎踞的揚威之路。
從李安的創作之路,我們可以運用於我們當前的攝影學習: 首先,攝影需要長時間的「臥」,深刻的學習,而不是漫無目的的拍攝。無論我們企圖學習世界上哪個國家、哪個文化的攝影師,或者攝影團體的拍攝手法。一開始我們都需要從最基本的模仿開始,但模仿不只是拍攝,還需要花時間進行理論探究。攝影學習不只是時時刻刻擁抱相機或攝影配件,還包括對於相關知識的理解,好比對於一位鳥類攝影師,他對鳥的生物與生態知識,甚至氣候方面的知識,綜合起來才能幫助他拍攝出理想的作品。國內外攝影大師,雖然有的完全不是科班出身,但如柯錫杰出身攝影科班,或是儘管不出身科班,至少數年跟在專業攝影師身邊,以師徒制的方式學習。因為對於一套藝術專業語言是否能運用自如,關鍵就在於能否學到一套方法邏輯脈絡清晰的系統。 進而,追求對專業語言自如的應用,知道如何「藏」。學習到一套專業語言後,無論是來自哪個文化體系,如何與自己熟悉的文化圈相結合,甚至更進一步拓展到無入而不自得,能夠進入各種不同文化底下,同樣能將專業語言運用自如的地步。好比剛開始我們可能追求某種攝影的風格,或是壓根兒就是想拍出某位特定攝影師的味道,但這只是過程。經過充分的理解,我們吸收了該攝影師的技法與美學視角,但我們應該發展出屬於我們自己獨特的,使自己成為藝術家,而不是一位附庸者的個人美學。但我們學過的、模仿過的知識並非因而被我們捨棄了,而是成為我們攝影實踐的能力一部分。 藏之前需要臥,也就是以創造為本體的藝術創作需要扎實的知識與技術累積,沒有「臥」的充分積累,一無是處的人連想「藏」也沒東西可藏。 透過知識與技術積累,我們得以充分展現我們自己,就像不會詞窮的演講者。因為能徹底的說,所以我們知道如何突顯自己與他人的差異,彷彿我們是獨特的再也沒有人跟我們一樣,再也沒有人能夠拍攝出和我們一樣的作品。但我們求的不只是奇特,就像看著李安一次又一次帶來更高層次的藝術作品。在思考自我存在的獨立性之外,我們不斷學習,兼容並蓄,飢渴的吸收與拓展攝影藝術的高度。 這也回應了之前我對一個問題的回應。有人問:「什麼叫大師?」 我的回應是:「有天,你的藝術語言成了其他人想要學習與理解的對象,這時你儘管不是大師,至少也走在大師之路上了。」 |
|
( 興趣嗜好|攝影寫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