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在忙碌的生活背後，每個人都有一個夢。那麼夢隨著一成不變的生活，開始變得陳舊。夢開始醒了，就像不曾存在過。

如果真的有機會跳脫一成不變的生活，又有幾個人勇於嘗試？代價是失敗，代價是看著存摺裡頭的存款逐漸歸零，代價是遠離已經熟悉的生活方式...代價？代價是未知。

可是有人如此勇敢築夢，如現代舞之母的Isadora Duncan，擺脫客觀性的束縛，和眾人欽羨的職場說再見，毅然決然投入舞蹈藝術之夢。

會作夢的人，世界各地都有，並不限縮於某個特定的地方。就在太陽花綻放之際，散場之後，年輕人還是要面對未來的迷茫。透過別人的故事，是否我們可以借鑒他人的故事，找到打開自己勇敢活著的開關。

我始終相信只有一種草莓是爛的，就是放棄自己的草莓。

§ 訪談實錄（提問者為作者，以下簡稱「我」；何雨小姐，以下簡稱「何」）：

我：可以請您介紹一下您目前的藝術創作內容，以及您的團隊嗎？

何：現代舞劇場、公共藝術、社區教育、肢體短片和策展等。我和我的小夥伴們是靈性和藝術上忠實夥伴。我們中間有自學成才的舞者，法國及香港回來的劇場編導，獲得青年人才大獎的音樂家和筆耕不輟的詩人。除了醞釀系列作品，團隊頻頻與社區合作普及現代藝術，致力於建立文化領導力和在公眾中喚起對藝術靈性之敏感覺知。我們相信，藝術可以成為改變個人及社會之積極能量。

我：十分好奇，當初您為什麼可以毅然決然的放棄穩定的工作？

何：尋找自我的心靈成長到了一個點上，就豁然開朗，非常清晰地瞭解自我以及個體生命在此時此地要去往的方向。一個穩定的提供五斗米的工作和見證生命的奇跡而言，是不能同日而語的。我以前的工作我做得也很不錯，我本可以順著那個職業軌道繼續前進，但是那個軌道的前進所帶來的生命價值的增長已經很少了。對於投身於一個更釋放生命能量的事業，我沒有猶疑、沒有恐懼。

我：跟舞蹈如何結緣？

何：從小就喜歡蹦蹦跳跳。27歲那年接觸了Salsa (騷莎舞)之後又接觸了阿根廷探戈，09 年開始了一些百老匯爵士的表演經驗。舞蹈和音樂是我釋放強烈情感的一個通道。現代舞是所有舞種裡最自由、最有包容力、最心靈的，當我開始去追尋心靈深處最自由的自我表達時，我遇到了現代舞。

我：找到自己發聲語言，對於追求自由有其重要性，思想自由和行動的自由是一體兩面的。故在此請教您，在和現代舞遭遇之前，您試過哪些企圖自由表達的方式？為什麼這些方式一一被妳推翻了，您認為它們不足之處在哪裡？

何：Salsa 和Tango 還有Broadway jazz。

前兩種是partner dance， 傳統的方式是女伴在男伴的lead之下起舞，這對於一個有強烈自我表達和溝通需求的人而言太受限了，因為你的表達一定是要通過你的男舞伴來開啟的。碰到一個不瞭解你的人或者把社交舞蹈當健身操，或者認識姑娘的社交手段來跳的男舞伴就非常無解。

另外一個原因是這兩種舞蹈的肢體語言詞彙相對要狹窄一些，它們有它們的系統。Salsa相對歡快，節奏很固定，是一種很表面的性感和歡樂，所以我很快就厭倦了。不過我還是非常非常熱愛阿根廷探戈，喜歡它的的音樂，它所飽含的愛之深情、痛苦、哀愁、和撕裂般的張力。

偶爾我還是會去阿根廷探戈舞會，即使不跳舞，聽聽音樂也很享受。遇到在肢體交流和音樂性上非常棒的舞伴，在一支舞蹈的三分鐘裡，經歷一次刻骨銘心的愛的痛楚與眷戀，也是相當美妙的。可是我所關注的藝術表達面比男女之愛大很多，而且我嚮往自由， 這種雙人形態的社交舞蹈就很快不能滿足我。

接著機緣巧合我開始了Burlesque Girl 的舞臺生涯，在上海一家外國人開的集合拉斯維加斯秀和百老匯爵士風格的劇場式會所裡做了一個爵士女郎。非常性感豔麗的舞臺生涯。我常常穿得曼妙性感、風華絕代地站在舞臺上，男人的渴望被女人嫉妒，可是我覺得空虛。那是一個蓋茨比電影式的幻夢。我不喜歡一個男人因為我的性感外表而接近我，我希望被瞭解並且跟這個世界通過身體的舞動來進行靈性的對話。幾個月後我膝蓋受傷，就藉機辭職了

經歷了大概一年半非常難熬的膝蓋傷痛之後，我正式跟現代舞結緣了。大概有半年的時間，我連坐下去、站起來這種簡單的動作都需要一分鐘時間，靠整個上身的借力來讓膝蓋彎曲。連續一年半，我連日常走路都無時不經歷疼痛感的折磨。好多醫生建議我再也不要從事任何跑跳之類的動作了，遑論跳舞。可是我心底一直懷著重返舞臺的渴望，我不相信他們的論斷，我不斷閱讀現代舞大師們的自傳，發現真正地大師都是老病也驕傲地站在舞臺上的，即使他們的關節炎嚴重到手伸不直、腳也站不直的地步。

在跟疼痛做鬥爭的很長時間裡，我不斷自我打氣，我可以重新站回舞臺。12年夏，認識了摯友「嚴」，頂著膝蓋疼痛參加排練並成功演出了嚴所編導的「戰後，另一種形式的維納斯」。

我：您不曾害怕過？恐懼過嗎？中年轉職所要面對的種種風險？

何：沒有。我相信，當你順應天性去開發你自己的時候，你會開發出無窮的能量，有這些充沛的豐富的生命能量時，你完全不用擔心養不活自己。

我：可以說，只要自己專心一志，神會為我們預備好未來的道路，是嗎？

何：可以這麼說。生活裡有奇妙的能量源泉，那些熱情的、勇敢的、不知疲倦追逐理想的人，會得到這個神秘源泉的滋養。

我：對您而言，何謂「夢想」？

何：「夢想」就是不斷地去接近我的生命高度，全然地生活，釋放創造力。

我：您相信人有靈魂嗎？

何：萬物有靈。人類、動物、一草一木莫不是有靈性的。

我：您讓我想起幾年來從事哲學研究的經歷，對於形而上世界的闡述，難免會遭遇一些人的質疑，否定對於那些虛無飄渺層面的存在意義與價值。您可有遇過質疑，或其他帶著負面評價面對您追求理想行動的人，您是如何回應他們？又是如何堅定自我的信念？

何：常常遇到很多人出於善意的質疑和否定。前幾天還在一個高中同學聚會上被規勸：「你趕緊去找份正經工作吧！」。我認為沒有必要一定要他們贊同我的生活方式，所以我通常只是笑著說：「可是我現在快樂很多啊！」

我：中國大陸目前對現代舞的接受度如何？可以為我們介紹當前的市場嗎？

何：現代舞的接受度很低。大眾對於現代舞的理解比較扁平化，市場不樂觀。現代舞團和獨立舞者的生存處境都比較難，還是屬於比較小眾的藝術門類。

我：這一點在台灣也有同樣的困境。之前聽您和其他舞蹈家談到一些異業結盟的活動，與商業活動結合的表演形式，有哪些優點，以及缺點呢？對於刺激現代舞在中國的發展，是否利大於弊端？

何：異業合作希望以更豐富的藝術形式來創作並吸引觀眾。

商業活動的結合有很多種：「商業贊助」與「商業演出」就是兩種性質和方式很不同的結合。商業領域的財力和傳播力如果運用得好，對於某些藝術內容在公眾中的傳播會是強有力的助力，但基礎是商業介入不能損害藝術家的獨立表達。 熱愛和欣賞很難武斷催生，只能引導，而一個城市的民眾對於文化藝術各個門類的欣賞則來自多方面的力量：政府、城市本身的文化沉澱和積累、公共知識份子和傳媒、社區及公益組織、美術館博物館運營、企業和個人。

我：您這幾年投入舞蹈藝術，有沒有您印象深刻的演出經驗？

何：有。2009 年在可當代劇場上演的「戰後，另一種形式的維納斯」。當然如果條件允許這個作品還可以更好。整個排練和演出的過程我都非常享受，當時我還有一份全職工作在做，每天要搭三個半小時的地鐵在這個城市的三個很遠的點之間穿梭，在繁忙的工作和緊張的排練中穿梭，累……但是快樂著。

我：比起盲目而庸庸碌碌的生活，您快樂的疲憊真是令人羨慕。您一路走來，終於能夠站在臺上演出，那份感受和站在台下當觀眾，有什麼不同的感受？多數人好像都幻想能站在臺上，實際上卻往往只能扮演觀眾。

何：我每一天都很感謝生活贈予我機會和舞臺。可是我最好的作品，還遠遠沒有完成，它就是我的生活。

我：您注重臺上與台下間，與觀眾的互動嗎？您可有注意您們團隊主要的觀眾群大概是哪一類人？當中有年輕人嗎？

何：我注重與觀眾的眼神交流並樂於把我的能量場分享給所有人。觀眾群有各種年齡和背景，不過共通點是：「心態開放、喜愛藝術、情感豐富。 」

我：可以分享您人生中遇到的其中一位貴人嗎？為什麼他是您的貴人？

何：我很幸運。我有很多貴人。我非常感謝我所遇到的每一個追求靈性智慧並分享他們閃閃發光的內在神性給我的師友們。我也很感激遇到的每一個擁有才華並堅持理想的人， 他們都是引領我、激勵我、給予我靈感和勇氣的發光體。

我：在這個人們逐漸失去精神信仰的年代，透過藝術，是否能夠喚回人渙散的精神力量？對於一般沒有特別接觸任何藝術的大眾，我們該怎麼將這份力量傳遞給他們？

何：當然。藝術是一種信仰，它很有力量。就是順從天性，做那個隨時發現美創造美的自己。美的信仰的最佳傳遞方式就是真誠地、全然地、詩意地生活。我們不必說服也不必辯論，我們只需專注地呈現。 

我：對於未來，您和團隊有何展望？

何：對於不斷工作的我們而言，每一天都是積累，耕耘和收穫。未來，你會看到我們創造的風景。請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