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就等一個人（二十二）不論上天入地,不論生死,我們都要在一起!綁起來!綁起來!

  面前小餐桌落回椅背，約文看白瑞琦問：「要繼續唸詩唸詞嗎？」

  「唸吧！」白瑞琦一手握約文手，另手繞過她後頸，攬她肩問：「唸那一首？」

  「有一首古琴曲，與秋風詞一樣深情，一樣意境，有一小段詩句非常近似，你知是哪首嗎？」

  「要我猜嗎？湘江怨！」

  宋約文微笑點頭，「不錯，湘江怨！譜子你常彈嗎？不看譜可彈嗎？」

  「前世常彈，彈給你聽。」

  「我？」約文笑了，耳畔聽白瑞琦說：「但今世不常彈，不希望今世如此悽慘。不看譜可彈，約文，不看詞你可唱嗎？」

  「可唱！但此時此刻，我不要唱！」

  「為什麼？」「你沒聽到引擎聲如此吵雜嗎？」

  「那是！」白瑞琦笑了。

  「此刻我想唸湘江怨，輪流唸，誰接不上，誰唸錯了，就挨打一下手心。」白瑞琦微笑點頭，約文開口背詞：「落花落葉落紛紛，盡日思君不見君。」

  白瑞琦接口：「腸欲斷兮腸欲斷，淚珠痕上更添痕。」

  「一片白雲青山內，一片白雲青山外，」「青山內外有白雲，白雲飛去青山在。」

  兩人齊唸：「我有一般心意，無人與我對君說，願風吹散雲，訴與天邊月。」約文獨誦：「攜琴上高樓，樓高月華滿。相思一曲彈未終，淚珠滴那冰弦斷。」

靈秀的眼看他，白瑞琦眼眸注視對方，接詞：「人道湘江深，未抵相思半，海深終有底，那相思呀是無邊岸。」

  約文低頭接續：「君在湘江頭，妾在湘江尾，相思不相見，淚滴湘江水。」

   白瑞琦唸：「夢魂飛不到，所恨唯一死，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二人合誦：「長相思兮長相思，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這等掛人心，悔不當初莫相識。」

  飛機逐漸放下輪子，要降落了，白瑞琦和約文卻渾然不覺，兩人持續唸最末段：「湘江湘水碧沉沉，未抵相思不見君，自從夢中相見後，令人不覺自傷心。」

   唸誦罷，約文與白瑞琦靜靜相望，白瑞琦情不自禁抱緊約文，飛機突震動一下，白瑞琦愕然看約文，輕問：「怎麼回事？」

    約文眼眸轉動，一下燦爛笑了，開心道：「唸詩唸到忘記一切，沒事了，飛機落地了，在跑道滑行了！」

  「平安了？快停下來了嗎？」飛機果然漸漸不動，停下來。

     白瑞琦喜悅的眼，灼灼看約文，靦腆道：「不會笑我吧？我神經兮兮！」

   約文緊緊摟抱他回應，嬌笑道：「傻瓜！」白瑞琦用力回抱她。

     忙得不可開交的機艙中，白瑞琦伸出手，注視她，柔緩整理她微亂的長髮，他的眼光如此溫柔，如此深情，如此柔情蜜意。

  而約文靜靜視他的眼睛，如此清澈，如此明亮，如此柔情似水。

        □        □        □

  另一架飛機起飛了，這是瑞琦、約文二人轉機的航班。

    兩人請空姐幫忙換到人少的空位，窗外暮色籠罩，往下看，海面航行船隻，發出星星點點燈火。依然握緊約文手的白瑞琦，忽然注意前方空姐，似有詭奇變化，白衫藍裙藍帽化成紅黑兩色，薄施脂粉的漂亮臉龐瞬間成了猙獰面孔：雙睛鼓大如牛眼，正瞪著白瑞琦，嘴角往外一牽扯，扯出森冷又嘲弄的怪笑。白瑞琦臉如死灰，呢喃：「他又出現！」

    約文注意到白瑞琦臉上變化，循他視線望去，看到空服員俏麗臉蛋。白瑞琦晃晃腦袋，烏紗帽、暗紅袍的判官疾疾變回原樣，還是先前空服員，還是一身藍白制服，還是一張姣美的臉孔。

   「說過別胡思亂想的！」

   「不……不亂想，好，約文，你能讓我定心嗎？」

   「上一航班，我們把湘江怨唸全了，現在我想唱湘江怨。知道湘江怨背景嗎？」

   白瑞琦稍沉思，說：「五代，周時，瀟湘女梁意娘，與姑表親李生相戀，梁父不悅，將李生逐出家門，梁意娘思念李生，寫『湘江怨』一詩寄與李生，因深情感人，琴家譜成古琴曲，在文人宴飲中，琴師、歌女彈唱，不知感動多少人。到了清朝，更為風行。約文，這機艙如此吵雜，你真的肯唱嗎？」

   「這曲靜寂無聲唱最好，但你說要定心，此時此刻，也只有這曲能教你定心！」

  「為什麼？」白瑞琦再瞄空服員，她就靜靜坐著，藍白制服，藍色帽子……。

  「你重情之人，這深情之曲，能定你心。」

  「那是！」白瑞琦笑了，「知我者，宋約文也。」

  飛機忽然搖晃起來，晃上晃下，左搖右擺，乘客低叫，人人東張西望，面

面相覷。白瑞琦將約文的手握更緊，眼光向她探詢。

  「遇到亂流了，不怕，等下就好了。」

  「難為情，」白瑞琦靦腆道：「我是男生，應該比你鎮定的。」

   空服員此時廣播，說遇到亂流，不要驚慌，不要走動，請務必繫好安全帶。

   約文伸右手在他臉上撫摸兩下，白瑞琦將她手抓至唇邊，深深一吻，說：「我不害怕，有一個萬一，我們是在一起的，你唱湘江怨吧，我還真想聽呢。」

   約文微點頭，兩人眼光小心翼翼轉著，注意晃動的機艙，注目騷動的乘客，兩人眼光轉回，約文說：「這首琴曲太長，我從中段唱起，你也唱一點。」

   白瑞琦頷首同意，氣氛非常詭異，乘客交頭接耳。宋約文輕輕唱起：

攜琴上高樓/樓高月華滿/相思一曲彈未終/淚珠滴那冰弦斷/

       聲音雖輕，但兩人緊靠著，白瑞琦聽來非常清晰。她前段剛唱完，作手勢要他接唱，白瑞琦毫無遲疑，唱下去：人道湘江深/未抵相思半/海深終有 底/那相思呀是無邊岸/

飛機晃動更激烈，間雜乘客此起彼落呼叫聲。

瑞琦與約文互相凝望，約文接著唱：君在湘江頭/妾在湘江尾/相思不相見/淚滴湘江水/

  更劇烈的搖晃，尖叫聲、小孩哭聲，好多乘客閉起眼向他們信奉的神祈禱、默念，有合十唸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的，有劃十字架唸耶穌或聖母瑪麗亞的，有家人或情侶抱在一起的，有………。書報紙杯等物飛起，在經濟艙竄來衝去。機艙陷入難以名狀的恐懼、慌亂，瑞琦與約文卻因唱「湘江怨」沉靜下來，兩人索性閉上眼，合唱：夢魂飛不到/所恨唯一死/

   唱至此，兩人倏然睜眼，注視機艙，兩人再對視，白瑞琦抓起約文手，眼盯她手心黑痣，緩緩說：「不論上天入地，不論生死，我們都要在一起！認同嗎？」

    約文點頭回應。白瑞琦突然取下脖子上項帶，右手將約文的左手一抓，說：「綁起來！綁起來！」       

  約文驚問：「為什麼？」

   白瑞琦道：「大難臨頭，不要走散！不要分開！」

    約文倏地抓過那條項帶，取下自己胸前項帶，將兩條項帶串套成更長帶子，說：「這樣綁，牢固些！」左手一伸，瑞琦化驚愕為微笑，也伸自己右 手握約文手，接著兩人各以左右手協力，用項帶將合握的手綁牢。機艙晃盪飄搖若怒海小舟。哭泣、尖叫、祈禱，上方行李箱開始有東西飛出，機身劇烈搖擺，有人淚流滿面，有人掩眼不敢看，更多人魂不附體，聲嘶力竭。

    白瑞琦看空姐，時而一身藍白，時而幻化成紅黑二色，那身古袍和烏紗帽如此刺眼，白瑞琦視線回來看約文，兩人眼光相似，靜靜穿梭機艙，再彼此對視，瑞琦朝空姐瞄一眼道：「不怕他了！我一點都不擔心了！」

    再細看，空姐還是空姐，還是一身藍白。約文將臉偎向他，闔眼，瑞琦呆了呆，會意，雙唇急迎上，兩人四唇在紛擾危急中深吻著。飛機即將毀滅，生命已在旦夕，兩人深吻中渾然忘我，無心無暇多想。

    機艙忽然靜下，只因有特殊的聲音升起，是他們自己內心的聲音，「湘江怨」後續的節奏越來越清明，兩人心底深深唱和，在悲痛哀傷、生死交關之際，旋律、歌詞如此清晰動人，如此深情幽怨，如此扣人心弦：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思/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這等掛人心/悔不當初莫相識/

    白瑞琦忽將與約文相縛的手一抬，人半站，舉左手將約文頭往自己前胸一按，用自己的身體緊緊掩護宋約文……………。

      待續…………………

     作者註：抱歉,男女主角命在旦夕，抱歉,他們快給我寫死了!敬請期待上天入地.春蠶到死絲方盡的深情。宋約文會說出讓白瑞琦大吃 一驚的心事，老天讓不讓他們活?老天讓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