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色微露的鄉間小路上,迎面飛來的早鳥,總不吝給個「早」字,那樣輕盈豪爽,那樣淘氣自然,甚至心胸敞闊,未作遮攔,於是,我也習慣搶先,給照面來者一句「早啊」!
立秋之後,晨有點涼,夜有點寒。喜歡走入花草間,細細觀察大自然更換衣裳 。
自從發現倒地鈴的種子,蒂頭上有一顆白色的愛心,我迷上了,迷戀那小小一粒種子,竟有一顆大大的愛心,每愛在秋日裡,起個大早,來到荒郊野外尋跡。無論是豐美水澤邊,棄耕的農田,或是荒堙漫徑,總能不期然遭遇。我喜迎晨曦,在澄明沁謐的涼風中,倒地鈴果子已熟成,掛在綠叢蔓藤上,輕輕搖晃,微微擺盪,像燈籠高掛,像鈴鐺輕吟,調嗓秋聲,齣演秋色,那鈴鐺般的蒴果是赭紅,是嫣然,也是褐。撥開其中一枚蒴果,它暗藏著愛的種籽,驀然獻出三顆真心,啊!那是大地的呼喚,它竟高喊著「我愛妳」!而那藤蔓倚身旁物枝柯,好比「百丈託遠松」,貪綠成一片,彷彿披著綠衣罩衫,受著東邊方向,橙暉透明的光束,千根針萬根針密密射過來,成了一處好溫暖的角落,令我逶迤徘迴。
打從關了轟隆作響的冷氣開始,我日日傾耳留意冬候鳥的先驅──紅尾伯勞的到來。去年到處是蹤影,是歌聲的東螺溪畔,東方環頸鴴、蒼鷺、磯鷸,與土堤上的留鳥如斑文鳥、褐頭鷦鶯交相唱和,何等熱鬧,何等嫻雅。當溪湖糖廠的彩繪小火車吐喟著嬝娜煙圈,「嗚嗚」奔馳過東螺溪畔,這一頭蜿蜒如長龍的綠色隧道,像竄升起煙火,早已頂生成團的黃色碎花,是台灣欒樹端給秋天的慶典饗宴。蹼櫓搖破水鏡的小水鴨,悠悠地划出長長的水痕,而天光雲影互映,像揉碎了又揉碎了的五彩繽紛!那景致,夜鷺淡定不動底佇睨著,小啄木鳥事不關己似的繼續「叩叩叩」,叩問「天涼好箇秋」!
歐陽子狀秋聲:「其為聲也,淒淒切切,呼號奮發。」《古文觀止》簡介「歐陽修一生以風節自持,屢遭誣陷,放謫流離」,「他寫秋聲賦時,已年屆五十二」,評者道:「總是悲秋一意」。頗似康芮颱風過境,一幅「秋風秋雨愁煞人」的意境,然則人世塵囂,秋風吹拂,源自遙不可知的遠方,幾個迴旋畫過,又順著風的方向倏忽離去,好像一位哲人蒞臨,它說了些什麼,要人的智慧一參再參。「天之於物,春生秋實」,秋天的旗幟已高揚,芒花染髮為霜,秋收季節到來,詩人「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顯出「悠」字的心滿意足恬適,顯出「話桑麻」不足為奇的尋常粒豆小事。
散步在東螺溪畔,靜靜看著禾草的秋幟款擺,默默觀賞台灣欒樹四色變裝,那秋聲悠悠唱著〈風中奇緣〉:「 You can paint with all the colors of the wind!」(你願意盡情作繪於風之彩!),隨風飄落的紅葉,正可掇拾回來當詩籤!而秋聲又似乎隱隱輕哼:「 The anws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這答案輕噓在風中!)
------------- 20131024 / 若莘 / 中華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