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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蟬(Little moth)︰在建構與推翻中殘酷
2010/11/14 19:26:58瀏覽1304|回應0|推薦1

我認為一個好的創作者絕對要具備轉化與催眠這兩種能力,不然創作出來的作品便無法引起大眾內心的共鳴;將某項事件,構想或偶一為之的靈光乍現與吉光片羽轉化成想表達的故事,再藉由故事裡的人物,劇情慢慢催眠觀眾使之信服並心生愛憎哀憐之感,只要讓觀眾產生因作品本身引發的一種自我情緒就可以說是達到了最基本的共鳴。要同時做到轉化與催眠真的非常困難,雖然我寫了這麼多篇的感想心得還是覺得自己不夠資格談︰你想表達什麼及你要如何表達這兩個問題,因為這兩個問題絕對需要轉化與催眠這類等同某種神秘不可知的超能力才可完成,這些能力當然可以經過訓練,但訓練出來的叫作匠,渾然天成的世界上又真的沒幾個。 

在這一段時間看了不少電影,大部份的電影都是給我疑問多,答案少,幾乎沒有一部電影可以同時給我提問又同時給我解答,讓我看見世間的殘酷又讓我稍稍瞥見一點人性的光輝,血蟬(Little moth)的拍攝方式初看以為是一部記錄片,但編導實際上是用類記錄片式的手法,撇開所有會讓劇情大起大落的轉折運鏡與善惡二元對立的批判觀點,坦白真實不矯飾冷靜到讓鏡頭毫無任何感情的呈現出讓觀眾一看就觸及到最內部的核心與本質,這是很奇妙的觀影過程,隨著劇情推演,一開始看似像記錄片的血蟬(Little moth)漸漸地轉化成為一個真實,真實的讓我以為自己如同被催眠後的大叫︰這是杜撰出來的東西吧?現實世界裡怎麼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社會底層互相剝削以求生存是血蟬(Little moth)的主軸,但血蟬(Little moth)出色的地方不在於事件有多麼曲折離奇灑狗血,而是編導用了︰建構→推翻→再建構→再推翻的手法來呈現整部電影。駱江夫婦風塵僕僕的來到其他縣市尋找一名雙腳不良於行的女孩小蛾子,在稍早的劇情裡我們可以從眾人怪異的討論中得知駱江的確是要收養一個孩子,這部份開始了血蟬(Little moth)裡第一個對美好夢想的建構︰弱勢族群間的互相援助,從來到女孩家中探視再到女孩生父亦步亦趨與女孩叮囑講話的場景看來動人但女孩生父臉部表情卻呈反比般如釋重負,女孩就像是打包好的貨物只剩快遞上路,而後駱江一句︰我花一千元買了她,她若病死我不就賠錢了?瞬間收養可憐小孤女的溫馨劇碼變成了春秋時代易子而食的現代版,駱江不是收養而是買了小蛾子,買了小蛾子的目的是要她為自己乞討掙錢,把小蛾子當童丐賺錢的行為對照之前看似溫馨的收養不啻是一種絕對的破壞,而當駱妻決定獨自一人尋回逃跑的小蛾子時則是對中國傳統家庭理想的一個圓滿營造,但編導隨即補上的另一丐童集團首領自告奮勇陪同駱妻的舉動則是更為深沉讓人不寒而慄的商業算計,反正小孩子大概是找不回來了,至少這個村婦的器官還可以盜來賣錢貼補一點損失,逼迫他們乞討之外還覬覦他者身體的器官,既得利益者壓迫弱勢族群讓人為之氣結而弱勢者利用更弱勢者則讓人驚悚,人性黑暗面從來都不是出現在巨大的差異之間,差異與懸殊只會生出遮蔽的陰影,真正的黑暗則是在彼此所處的立場都接近到幾乎重疊時才會慢慢滋生。 

但是人性難道只有黑暗面才駭人?光明面就沒有傷人的時候?同是被剝削壓榨進行乞討的獨臂少年小春與小蛾子相約逃跑被富太太帶回家的那一段劇情是血蟬(Little moth)裡關於人性光明面的建構與毀壞最寫實的一次表達,雖然同樣是身處溫暖屋舍,三餐定時且豐盛,但小春卻看得出來小蛾子遠比自己受寵,可能是小蛾子長得比較討喜也可能是因為自己缺了一隻胳膊,當然更可能的是因為自己揹著小蛾子的緣故所以順便被富太太帶回家,我相信人可博愛亦可兼愛,但卻無法保證每次給出的愛都是同等份量,小春在外行乞多年對人情世故早已了然於胸,在他腦中好不容易建構起來的溫飽不匱乏不受欺負的美夢被有落差的愛應聲擊碎,對小春而言最殘酷的事實是——或許與小蛾子繼續在路邊乞討才是最幸福的,兩人短暫的相濡以沫是血蟬(Little moth)裡極少的溫暖場景,但溫暖包裹住的是森冷絕望,他們不是一起逃就是死在一起,為什麼要有愛?沒有愛也就沒有所謂的分別。電影對小春最後離去的身影並沒有多作著墨,富太太也裝作沒事發生繼續幫小蛾子添新衣戴新帽,這種差別待遇如此理所當然,當被人性光明面傷害時人類總是無法斬釘截鐵的去恨,因為不同意他人承受愛是一種絕對的自私,但更深層的原因卻是每個人都渴望被愛的瘋狂執念。 

血蟬(Little moth)傾向於建構出人性的溫暖光明緊接著再用殘酷的事實去摧毀大家對光明面的期待,富太太因為小蛾子開刀所費甚鉅而且就算開了刀日後也無法用雙腳走路的結果有了遲疑,在她與揹著小蛾子的助理漸行漸遠的距離中,人性光明面漸趨黯淡,有礙就無愛本來就是人性不堪一擊的證明,富太太與助理接連逃開的背影只是說明了他們害怕面對伴隨愛而來的責任,但富太太之前對小蛾子付出的溫暖與關懷還能叫愛嗎?還是僅僅是一種利用弱勢者自我陶醉的偽善?導演不斷用建構與毀壞給予觀眾希望與絕望,考驗觀眾身處中間過程的極限,芥川龍之介的作品蜘蛛之絲裡大盜犍陀多循著蜘蛛絲往上爬時害怕的哪裡是底下的幢幢鬼影?可怕的是沒有人知道這條蜘蛛絲何時會斷,從蜘蛛絲的起點到頂端這段距離才是無間地獄,整部血蟬(Little moth)無不在得到失去建構崩塌間反覆,永遠不要失去或絕對不要得到竟然成了唯二可以選擇,事實的開始與結果都是解脫,過程才是折磨。 

在大陸工作這幾年來經常可以看到許多在街上行乞的丐童,他們無一不是攤開有如血書的布條於其上或坐或臥,也有的是用潦草或端正的粉筆筆跡將自己悲慘的遭遇寫在人行道上,初見覺得震驚,再見卻日見起疑,怎麼都是同一群人?為何寫得都是似曾相識的故事?誰知在他們背後有一個多麼龐大嚴密有如企業集團的組織在操作指導他們的演出,或許在距離不到數步之遙的地方就有一個如同駱江的人像隻翅膀永遠合不攏雙眼將閉未閉的兀鷹等待啄食死屍鬼祟的看守,只是他啄食的不是屍體而是那些由衷哀憐丐童的憐憫之心。算記、擺布、玩弄人性只會讓人性裡所剩不多的美好純良更快被稀釋殆盡,駱妻於片末沿街張貼小蛾子畫像的身影令人動容,只是最後找到小蛾子又如何?被駱江拖著她半殘不活的身體繼續行乞?最後讓老楊之流的販子摘去器官?真正的黑暗從電影落幕後才開始蔓延,就在那些看不到的地方。 

圖片︰http://movie.pcpop.com/196114_1_0_196.html

 

( 休閒生活影視戲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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