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的一切比我想的還悲慘。

　　君洛說完時，還輕笑了幾聲，似是在嘲笑自己對此事耿耿於懷。我望著他的神態，心竟泛起一股揪心的異感。

　　那股異感從心頭竄至腦門，頭暈目眩。我勉強撐住自己搖晃的身子，君洛瞧見我的異樣，連忙對著宮門外大喊，「律無幻！」

　　「屬下在。」

　　君洛一邊攬住我的肩頭，一邊命令他道：「去祀醫府取些血浮草來。」

　　律無幻？血浮草？

　　我的思緒混亂不已，聽不明白他所講的人事物。突地，君洛將我打橫抱起，原本暈眩的感覺因著他這個舉動，頓時清醒些，「你……你做什麼？」

　　「別亂動。」他輕輕地將我放在床榻上，一臉憂忡地望著我，「面色發白，內息混亂，應是誤食了孤瓣青。你昨晚有吃些什麼？」

　　我半瞇的眼，讓視線清晰些，「我只記得……飲了桌几上的水酒。」

　　君洛會意，踱步至桌几前，拿起瓷瓶湊到鼻尖嗅聞一陣，「此酒為露酒，本就有濃烈之氣。孤瓣青雖有一股異香，但混在水酒裡便會被酒香掩蓋。若非看見瓷瓶內側的白沫，連我也無法察覺。」

　　我勉強扯開嘴角一笑，「有人想置你於死地，卻沒想到我替你擋下了？」

　　他的眸光重回深沉之態，將瓷瓶緊緊攥著，「孤瓣青的毒若施在毫無武底之人，頂多是頭暈個三日罷；但若下在武底深厚之人，會導致氣血逆沖，就像走火入魔一樣。如你所言，下此毒者目標是我。」

　　「我頭一次感到武功差也有好處……」我苦笑著。

　　君洛佇至床邊，目光由上而下像刺般扎著我，「以後別輕易吃食，我驗過之後你再吃，懂嗎？」

　　「那如果你驗不出它有毒，可偏偏它就是毒物呢？」

　　「如果你先吃，我也會跟著你吃的。」

　　我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立刻側身至另一旁，躲著君洛漆深的眸光，可卻有股熱在周身繞轉……

　　「我還有事要處理，你如果有……要事，便來映日殿罷。血浮草會命與你隨嫁的那名女侍煎煮予你。」

　　我沒有再將身子翻回去，只聽著君洛輕聲卻穩健的跫音慢慢消無。

＊　＊　＊

　　我睡了一陣子，醒來之時便瞅見陌玉那張潸然欲泣的容靨，我不禁苦笑道：「不過是內息混亂，你這樣子好像是我大限將至般。」

　　陌玉抹著淚，哭道：「是妾不好，讓您受苦了。」

　　「這又不是你的錯。」我瞄了一眼陌玉手中端著的瓷碗，「這就是藥湯？」

　　「是……」陌玉將我扶起身，並將瓷碗湊到我唇邊，我望了一眼那藥湯，一陣噁心感襲來，我立刻撇過頭拒絕喝那藥湯，「這是什麼藥……？」

　　陌玉將我的臉扳正，莞爾道：「血浮草。」

　　「這──」我瞠著雙眼瞪著那藥湯，裡頭黏呼呼的，且還是血色，上頭浮著黑鴉的藥草，苦笑道：「還真是藥如其名。」

　　陌玉將瓷碗向前一推，碗緣便入了我的嘴，眼見藥湯就要落入喉，我連忙阻道：「別！君洛那傢伙肯定沒這麼好心，這說不定是血……」

　　陌玉望著我，顏色異常的正肅，「您趕快飲了，免得神王憂心。」

　　「是嗎……」我話還沒說完，陌玉便抓準時機，一手撐著我的下頷，一手倒入湯藥，那股如血的腥鹹感令我一陣作嘔，藥還沒吞入喉便又吐回碗內。陌玉蹙著眉，大概是覺得我很難侍候，可是要喝這種噁心的湯藥，我還寧願難受幾日。

　　陌玉摸了摸我的頭，笑裡竟存著不屬於她應有的狡黠，「娘娘，您這麼不聽話，莫怪妾無情了……」

　　我原是要糾正陌玉對我的稱呼，可是看著陌玉將那碗藥湯飲了一口，便驚道：「陌玉你怎麼把它喝了？」我反應不及，陌玉扣住我的下頷，便將她的唇湊了上來，腥鹹的湯藥隨著她暖潤的舌落入喉裡，我禁不住地連吞了好幾口，等到她口裡的藥湯全都送到我的喉內才離開。

　　我驚怔地望著陌玉，「你、你、你……」好半天都拼不出一句話來。

　　陌玉微笑著，再喝了一口湯藥，我見著她的舉止，嚇得連連結巴，「你、你──不可！我喝……我自己喝！」她無視我的阻勸，又將唇覆了上來，這次我不想掙扎了，連忙吸取她口裡的藥湯，可她卻只是慢慢的送，好容易才結束這莫名的喂藥方法。

　　「妾不是提醒您休怪妾無情嗎？」陌玉笑得端秀，並將瓷碗遞到我的手中，我立即便將那藥湯全數飲盡，喘了一口氣道：「也用不著這樣吧？如果有人見著了難道不會惹人誤會？」

　　陌玉聽著便將柳眉緊鎖，一雙清眸覆上層水氣，是欲泣之態。我連忙安慰道：「好……是我的錯，陌玉你沒有錯，你做得很好，你逼我把這藥飲完了。」

　　「您討厭妾了？」

　　「沒、沒……」我苦笑道：「你很盡責，我會同父親說的，讓他加賞你。」

　　陌玉垂首道：「妾不需要什麼加賞，只希望您快些好起來罷。」

　　「好，我會好的。」

　　陌玉這時才把她眼底裡了水氣退去，嫣然一笑道：「您先休息罷，陌玉還得替您備些桃果。」

　　我順從地躺了下來，看著陌玉漸漸遠去的背影，心頭竟起了股異感。

＊　＊　＊

　　我甚至不清楚自己躺了多少了時辰，只知道借著軒窗外的月色，明白已經是夜晚了。君洛說我氣息混亂，我倒覺得是自己的筋骨不舒適。似是有一隻臂膀將我攙扶起，我以為是君洛，便閉著眼道：「君洛，你知不知道你給的血浮草簡直要了我的命。」

　　「寥兒……」

　　我睜開眼，不是君洛，是大哥。我立刻別過臉，真如他所說的，他會每日過來看我，甚至還不滿一日便耐不住來看我，可我的心裡卻高興不起來。

　　我淡道：「父親見你回去，有說些什麼？」

　　「沒說什麼。」

　　我慘然一笑，「我對大哥也同父親一樣，無話可說。你走吧！」

　　「寥兒！」他突然低吼，「為什麼要拒絕我？我究竟哪點比君洛差了？」他琥珀色的眼佈滿血絲，我見著心疼，立刻閉上雙眼道：「這逆倫之罪，其實我早就可以同父親說，要他罰我墮入輪迴。」

　　「不可。」大哥輕輕摸著我的頭，面容盡是沉痛，「答應我，別告訴父親。」

　　我苦笑道：「那大哥會消停這種逆倫之舉嗎？」

　　他搖搖頭，沒有發話，一雙沉鬱的眼使我瞧著揪得心疼，「不是說每日來看我，這都還未滿一日，你便又來了？」

　　「我放心不下你。」

　　「我現下不是好好的同你說話？」

　　他將我緊緊摟住，溫聲道：「我現在，心頭只你占著，若你出什麼差池，我也不想活了。」

　　我刻意撇過頭，避開那雙與我相似卻又更加深痛的雙眼，苦笑道：「君洛說我若誤食了毒物，他也會同我吃著……」

　　大哥，請原諒我，要阻止你的情感，我只能這麼做了。

　　「你為什麼只在意著他？」大哥甫聽到「君洛」兩個字，怒火便要提了上來，但我知明他和父親相同，不會輕易動怒，「我在的時候，別想他。」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我知曉，那是他最大的容忍了。

　　我搖著頭不想再說些什麼，大哥則是旋即吻住了我，我望著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心頓時涼了一半，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他已經無法自拔了。

　　他緊緊箍住我，深怕我逃開似的。

　　我掙扎著，他的舌入了我的口，我似是嘗到一股若有似無的鹹腥味，立時一驚。真氣隨著訝異而急速提起，我朝大哥的胸口贊了一掌，他吃痛地望著我，眼底是無盡的深淒。

　　我不由得慍道：「你方才是喝著血了？怎麼口裡盡是血腥味？」我見大哥啞口無言，更是氣著，「還是大哥飲了以血浮草熬煮的藥湯才如此？」

　　「寥兒。」

　　我猛搖著頭，被欺騙的感覺真的很差，「如若我猜想得沒錯，大哥你把陌玉怎麼了？還是，根本就沒有陌玉，這其實都是你假扮的？」

　　「她沒事，我只是讓她睡上一陣子。」

　　我看著大哥，總覺得自己的心被殘忍地撕裂了，「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罷手？」他只是慘笑著，就好像世間所有的痛楚他都攬了上來，讓人禁不住地想替他分擔些。可是，我不能。

　　很久，他都沒有放手，依然緊擁著我。

　　陡然間，一雙漆沉如墨的眼像利箭般投射過來。我立刻要擺脫大哥的束縛，可大哥卻只是笑著，那笑容在轉瞬間成了陰騭，對著那有著一雙漆眸的他。

[ 君洛沒有看到...... 懂我的意思嗎 ]

2011/6/18 修稿

2013/8/24 修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