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是他？

　　這是我心底冒出有生以來最難以解釋的疑問。君洛就佇立於祭壇上，而身旁站著的女子我更是熟識，就是君洛的胞姊──君清。

　　所有的神司都被眼前的景象給驚住了，一時間竊竊私語不斷。我隱約可以聽到他們說我不過是冥神之女，不過是區區一名冥界公主，何以這麼無禮節的不對著神王雙膝跪拜？

　　一名神將似是察覺到眾人的非議，突地怒喊道：「大膽！神王、神女臨駕，為何不跪拜？」

　　場面立時一發不可收拾，父親眉頭緊鎖，拍了拍我的肩頭要我將另一只腳也跪下。可是，我的身體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在場的神司莫不瞪大雙眼看著我唐突越舉的行為。君清不明白眾神躁動之由，環顧四周後，眼光卻尋到我了。她的眸心掠驚，「寥兒……？」

　　君洛將唇角微勾，饒富意味地打量著我，「你是冥界的公主？還是，假冒公主？」

　　我將掌心拳緊，微舒了口氣，「我無非是冥界的公主，是你有眼不識泰山。」

　　「不識泰山？」他的眸光存著一絲輕謔，「你不也不識得本王？還幾次越舉，本王還沒找你算帳呢。」

　　父親不可置信地瞅著我，我衝他苦笑。這是我自己下的亂子，我自個兒解決，「若是神王非要降罪，我甘願承受。」

　　君洛若有所思地凝著我，那雙瞳眸深到不可見底。

　　君清似是認為如此僵持有所不妥，連忙遞了個眼色給傳音神將，那名神將有所會意，宣道：「祭天始行，備玉牌！」而她立時將君洛拉到身邊耳語著，這時君洛才放棄僵持，眉頭略一舒展，「祭天結束之後，你來天乾殿一趟。」

　　我原想再和他逞嘴皮子，但父親似是明白我又會多添亂子，連忙搶道：「聖上，小女諸多逾越之行，還望聖上莫要怪罪。實因小女不諳世事，若真要降罪，請讓微臣頂擔，畢竟是微臣管教失策。」

　　君洛斜了我一眼，笑對父親，「祭天不過一個時辰，等祭祀過後，請冥神先來天乾殿與本王一談。不過……」他話鋒一轉，紅唇勾起的弧度存著古怪的意味，「你還是要來天乾殿，本王有話要與你說。」

　　他丟下這句話後，祭天便開始了。我茫然地執著玉牌，瞅著那道玄色的身影，等會兒父親就會知明我在神界闖的那些禍了。這會子我不被關個十年五載是不可能的。君洛這怪傢伙當真心胸狹隘，我到底是走什麼運氣會這麼淒慘。我想了想，如果等等遇到會窺機的神司，定要請他幫我算算我這是什麼命。

　　我多希盼這一個時辰可以久一些，可是，它卻在我出神之際，恍惚溜走。父親望著我皺了皺眉，我明白這次沒有辯駁的機會。而君洛則是滿臉笑意地走了過來，擺了個請的手勢，「請隨本王來。」

　　我輕輕地歎了口氣，希望君洛不會這麼小人把我的事都說與父親聽。

　　此時，宣叔叔不知為何，一臉震驚地跑了過來。喘了口氣，才奇問道：「怎麼叔叔都不曉得寥兒和神王認識？」

　　「我也不想和他認識。」

　　「認識才好，之後做著……」君清步履輕盈地走將過來，面上掛著清笑，搭著宣叔叔的肩頭使了個眼色，讓宣叔叔連忙住嘴。我不明白君清的用意，想再追問宣叔叔要說些什麼，可是已有另一名神將將宣叔叔支走，只留我和君清在祭壇前面面相覷。

　　君清眨了眨端秀的眸子，微笑道：「妾從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相遇。」

　　我苦笑，「感覺像是被命運捉弄了番。」

　　「怎麼會呢？」她過來摸了摸我的頭，笑容勝百花，確實很美，「前些日子妾見著小弟有些古怪，便問他有著什麼事了。他先是愣了好一會兒，口裡低噥著『瞭瞭瞭』。妾原是想說他病了，很是著急。後來才發現原來他喊著的是『寥寥寥』，我這時才明白過來……」君清深深地凝望著我，溫婉的面容覆上一層嚴肅，「寥兒，你可是聽明白了？」

　　「什麼？」

　　君清湊到我耳廓旁低語著，「他好像對你念念不忘。」

　　「怎麼可能！」我瞪瞠的雙眼無法信確自己親耳聽到的事。君清笑了起來，清雅秀麗，「這倒好了，妾同著君洛說你不會是對寥兒念念不忘吧。他也是做著這反應，你們兩個真是可愛！」

　　「君清姊姊，你許是在說笑吧。」

　　「妾怎麼在說笑？妾可是很認真的。」

　　我歎了口氣，這下子越描越黑了。等等父親若從天乾殿出來，君清再這樣一字不漏地同他講，就真的慘了。君清望著面露無奈的我，似是覺得有趣的緊，卻又不能笑得太過，只能抿唇而笑。

　　我認為她定是想到不可能的地方去了，連忙澄清道：「我想君清姊姊一定是誤會了。就算君洛他真的對我念念不忘，原由不過是因為我每次都唬弄他，所以他的念念不忘是記恨，並非念想。」

　　「寥兒，這種事本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君清執起我的雙手，輕輕握著，「妾的小弟從小就不擅長表達情感，寥兒可別怪罪了。前幾日妾見著他煩躁地坐在案前似在思索什麼，妾便問他何事令他如此慌慮，他說他總是記不起一個人的名字。」

　　我的心咯噔一跳，不以為然，「那又如何？」

　　君清嫣然一笑，「妾的小弟自小有個毛病，便是常常記不住他人的名。從前他都不以為意，妾也認為那不過是他不關心身旁的神司才致如此。可那日竟見著他為了想起一個名字，呆坐了一整天，妾便想一探究竟。」

　　我垂首刻意躲避君清殷切的目光，「准不定他是在想另一人的名字。」

　　「非也。」君清的笑容如朝陽般暖潤，「那一日便是你墜入清園的那日。」

　　「姊姊又再說笑了。」

　　「寥兒。」君清捧起我的臉，神色異常的端肅，「妾和小弟從小便不受父親的愛戴。我們的母親是地位卑下的女神侍，只因那時先王意亂情迷，才……有了我們，妾和他是雙生姊弟。所以，君洛若對你……其實他不會表達情感的。」

　　我看著那雙極為正色的藍瞳，苦笑道：「君清姊姊，我想你是誤會了。」

　　君清長長地歎了口氣，「寥兒，且不管你信或不信，他確實是……」

　　君清還沒說完，我便從眼角餘光中瞧見父親從天乾殿走了出來。臉上夾雜著不安、痛苦、無奈等等令人心疼的神色。我也顧不得君清還要再說些什麼，便急忙地跑到父親身邊問道：「怎麼了？我也要被關進天牢嗎？」

　　父親悵然若失般，眼色無奈，「寥兒，父親問你。如果……假若……能有一個契機讓你大哥從天牢出來，可代價是──」我立刻握住父親的雙手，點頭道：「我說過的，只要能救大哥，要我做什麼都願意！」

　　「當真？」

　　「父親，難道我就這麼不被信任嗎？」

　　父親只是搖搖頭，一臉為難的樣子，「你甘願為了救你大哥而做任何事？」我將握住父親的手緊了緊，堅定道：「要我做什麼都可以，賠上命也可以。」

　　「不會賠上命的！」我依聲而循，回首，原來是君洛發話。

　　他走了過來，一股高聖的氛圍彌漫，身為神王的他，威傲不屈的氣態表露無遺。君洛盯著我，把眉頭攏了起來，「你那日所穿的衣呢？該不是你今日只穿著祭服吧？」

　　方才君清同我講著那番話，使我面對君洛開始緊張、心音猛跳，「你果然只念著紫荼登是吧？」

　　「你是想笑我是登徒子嗎？」他輕笑道。

　　而父親總算是聽明白我和君洛之間的對話，拍了拍我的肩頭，正厲道：「不可無禮！」

　　君洛擺了擺手，「方才所談之事用不著冥神這麼快下決定。那個提議早在幾年前就有不少神司提了出來，本王是念著與冥神的舊情份，不好關他這麼長的時日。正好可藉此理由，順道放了他。」他別有意味地凝著我，「本王不會勉強，或者說，是勉強了本王才是。」

　　我自是聽不明白君洛拐著彎子所說的話，不由得問道：「你會放了我大哥？」

　　「本王是看在冥神份上才如此的。」他輕嗤了一聲，「冷寂的那招魂裂闇回可讓本王難受了好多日，本王雖會放了他，不過若再遇上，絕不輕饒！」

　　我看著君洛的漆眸由深沉轉為憤怒，自是明白他能放了大哥實屬不易。

　　「你不是邀寥兒入天乾殿一談，不去嗎？」君清突地發話，君洛甩甩袖，冷聲道：「不用談了，詳細還是請冥神對她說吧。」

2011/6/18 修稿

2013/7/29 修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