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實是無聊的慌。

　　陌玉在那日去了細嫘山之後，那些織仙不消一日半便將兩套衣給製成。我看著那兩套過分華美的衣裳，內心的沉悶更甚。

　　陌玉起先拿了套祭服要我先試，「公主……寥兒，您先試這套吧。」

　　我輕蹙著眉，有些不太情願地將身上那素白衫襦與羅裙褪下。將以玄色為底綴金邊花紋的祭服著上，穿起來倒沒什麼不適，只是這套祭服的裙長及地，步行起來未免有些不便。

　　陌玉看了看我，露出滿意的笑容，「原來公……寥兒您穿祭服也很漂亮呢。」

　　「是嗎？」我整了整衣，隨後又準備將之褪下，陌玉見著了連忙阻止道：「請您切莫將祭服褪下。」

　　我軒著眉，不明所以，陌玉倒是咧嘴笑得更開了，「請您先穿著一會兒……讓陌玉再看個幾眼。」

　　我奇道：「又不是以後不會再穿，你這樣子倒像是見了什麼稀奇之物似的。」

　　陌玉的神態盡是滿足之色，「您不知道？您的樣子定是連神女見著了也相形失色。」

　　「陌玉這話倒是說得太過了。」我一邊說，一邊指著身上的祭服道：「我可以換另一套了吧？」

　　「是。」陌玉將另一套衣交予我，我逕自拿起來端詳，擰起眉道：「這套應是不適合我。」

　　陌玉倒是不以為然，「怎麼會呢。」

　　我輕輕地歎了口氣，迅速地將身上的祭服褪下，著上綴著珠煉白如銀月的衵衣、微透輕飄的白紗羅裙，身披薄亮的白紗肩披。我再次整了整衣，就是覺得太過合身了點。

　　我瞥了一眼陌玉，明顯被她的情態給逗笑。她的模樣像是人類見了天神似的，嘴張啟的奇大，下頷就快要直貼地面，我不禁大笑道：「你是不是肚子餓了？嘴張這麼大當心把怪蟲子吃進肚。」

　　我看著陌玉止不住地發笑，過了良久，陌玉才反應過來，將她那落到地的下頷給拾起並復回，「公主……寥兒……您就莫要再笑陌玉了，陌玉還得替您髻髮梳妝呢。」

　　這下我便笑不出來了。至小，我便不愛學身邊那些女神侍裝整自己，我總喜歡把自己的髮舒放下來，因為這樣可以不必時時刻刻在意自己的髻是否亂了。陌玉見我杵著不動，半推半拉地將我帶至鏡臺前。我不曉得落寥宮何時置了這麼個偌大的鏡臺，我也記不得自己已經多少年沒仔仔細細地照著鏡。

　　鏡臺邊上題了三個字，名：明鏡台。

　　陌玉按著我的肩頭，示意我坐下。我愣愣地瞅著那鏡臺，鏡中的女子我並不識得，唯一相似的便是同父親以及大哥那雙琥珀色的眼眸。陌玉將女子漆如墨卻細若絲的髮綰起，那頭黑絲襯得女子的白皙更微透亮，就好像夤夜之於銀月。

　　我眨了眨眼，鏡裡頭的女子也同我眨著眼；我扯開嘴角一笑，她亦跟著我咧嘴而笑。我不禁鎖著眉，她的眉心也擰在一塊兒，這使我更加苦惱，鏡裡的女人除了眼瞳外，好似都不像我。

　　陌玉似在髻上插了白玉晶銖釵，我更加悶了，鏡裡頭的女子髻上亦多了珠釵，我瞧著鏡裡的女子不禁指著問道：「她是誰？」

　　「公主您說笑了，鏡裡頭可是您呢。」我因為苦悶於鏡裡所現之景象也顧不得去糾正陌玉對我的稱呼，「怎麼可能，我不記得我生的這副模樣。」

　　陌玉言笑晏晏地道，「那是您太久沒照鏡了。那時陌玉初來，便奇著公主您這寢宮怎麼不置鏡臺，後來是王上同陌玉說您不愛照鏡。昨日王上還問陌玉您還缺什麼，陌玉才想到寢宮裡沒置鏡，所以今個兒王上便命人送來了。」

　　我對著鏡子裡的陌玉擠擠眉，「陌玉又忘了我說什麼了。」

　　「是……寥兒……。」陌玉又開始結巴起來。

　　我依舊擰緊眉頭，望著鏡裡的「我」，怎樣也不肯相信那便是我的模樣。

　　猝然，外邊一陣匆促的腳步聲，一道黑如墨的身影闖了進來，風風火火地，「寥兒，此物……」

　　我轉向那身影，不由得驚道：「澟哥哥？」

　　澟哥哥先是愣了好一會兒，有些尷尬地望著我，「我並非有意要闖進來的，只是王上命我快些給你。」

　　我望著澟哥哥手上捧著的黑雲木方盒，訝異地問：「何物這麼緊急？需要派澟哥哥交予我？」

　　「我也不清楚。」澟哥哥先是喘了口氣，才將方盒遞予我。

　　我輕輕地將盒蓋開啟，裡頭裝的物事有些晃眼，陌玉見著了不禁起了興味，「是一副耳墜子呢。」

　　我盯著那副耳墜子，心頭的悶意又更沉了。這副墜子我並非沒見過，那是母親還未犯天法墮入百世輪回時，總是配戴的飾品。那耳墜子明亮若星，乃以冥界中的珙天壁之玉晶所煉製，質地透明又十分稀少，據傳生成小塊玉晶需費至少百年，也就是說，這一副耳墜子要等上千年才成。

　　我本是不想再觸碰有關她的東西，可父親托澟哥哥送上，我自是拒絕不了。既是父親的心意，就算我多麼不想再觸及，還是得全盤接受。

　　我小心翼翼地揀起玉晶耳墜，準備要戴上，不過這時又遇到了窘況，我的耳洞已經癒合起來了。

　　畢竟，自從母親墮入輪迴後，我也就不再隨著她一起戴著耳墜子了。

　　陌玉盯著沒了耳洞的耳垂，轉過身便要去拿銀針，不過卻被澟哥哥給制止，「讓我來吧。」

　　我這次被澟哥哥嚇駭到，盯著他質問道：「真的可以嗎？太痛的話我可是會同父親告狀的。」

　　澟哥哥冷斜了我一眼，「你倒是小瞧了我的武功。」

　　我更懵了，這跟武功又有何關聯，「澟哥哥該不是想用斷魂掌將我的耳根子轟出個洞吧？」

　　「你這是在取笑我？」澟哥哥立刻執起我的下頷，修長的食指對著我的耳垂。似是劍指，一道淩厲的光芒掠過我的面頰，並在另一邊也使著劍指。怪異的是，我並無痛覺。

　　我正驚駭著澟哥哥奇異的武功時，陌玉早就拿走我手上的耳墜，替我戴上。

　　我瞥了一眼陌玉道：「我的耳朵有沒有被轟出個洞？」

　　陌玉笑道：「公主……寥兒，您那耳洞大的只有螻蟻能入而已。」

　　「但真的被轟出了洞不是嗎？」我笑開了。

　　不禁又想起，這幾日雖是無聊的慌，但是有了陌玉在我身邊，我便很少想起大哥的事，笑聲也變多了。尤其是澟哥哥在的話，我總是想嬉鬧他一下。真是怪了，從前覺得澟哥哥總冷著張臉很可怕，現在倒認為有趣得緊了。

　　澟哥哥冷冷地掃了我和陌玉一眼，不過下一刻他又直盯著我瞧，我感到甚是怪異，便問道：「澟哥哥，我臉上是沾到了什麼嗎？」

　　「沒、沒有。」

　　我將眉軒了起來，對澟哥哥一時的結巴感到稀奇。

　　之後陌玉便繼續幫我綰髮，而澟哥哥只是靜靜地坐在檀木椅上望著我們。我瞅了一眼澟哥哥那冷如冰霜的面容，突然想起方才澟哥哥替我穿耳洞的武功很奇特，便問道：「澟哥哥，可以告訴我你剛剛使得是什麼招式嗎？」

　　「塞幽心法的攝魂術。」澟哥哥簡短地答著。

　　我不禁奇了，「攝魂術範圍極大，澟哥哥怎麼凝練成跟針似的？」

　　「以你的根基，可還要再練個十年。」

　　我聽到澟哥哥這樣說，有些不大高興，「雖說我根基差，也不用練這麼久吧？」

　　「你這般懶散，十年已算短了。」他輕笑道。

　　我斜睨了澟哥哥一眼，這樣瞧不起我真是太可惡了，不由得忿忿道：「好，我便證明我不消一年便練成。」

　　澟哥哥的眉眼似是笑開了，我從沒見過他有這樣的表情，「好氣魄，不如我們打個賭如何？」

　　「賭什麼？」我倒是很有自信。

　　「輸者當贏者的侍從一年。」

　　我微微一笑，「這樣賭不夠大。」

　　澟哥哥略揚起眉，問道：「那要怎麼賭？」

　　「再加一條如何？輸者在幽冥殿前對著那些鬼大喊『我們玩縛神索吧』，這樣可好？」

　　澟哥哥一聽到我的提議，眉心立刻擰皺成一塊，「這算什麼？這樣可是會丟盡顏面。」

　　我微笑道，「這樣才好玩嘛。」

　　澟哥哥仍舊不太同意我的提議，「那些鬼甫聽到縛神索嚇的都會早投胎了。此舉若是害著那輪迴時序變了調，到時王上來怪罪我們也擔當不起。」

　　「說穿了澟哥哥不就是怕同我賭罷了。」我刻意激道。

　　澟哥哥冷睨了我一眼，答應得乾脆，「好，我賭。」

2011/6/18 修稿

2013/7/28 修稿(其實剛開始寫的時候，虛澟並不是男主角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