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追究一件事，
當然要把所有的可能性列出，
鼠輩之外，再除去貓精和狗靈，
我們能假設的只剩「先人」。

但是如果真要討論「先人」，
那就遠遠超出我的能力之外了。

就算我對神鬼之事沒有研究，
但天天陪我老媽看戲說台灣必然也會知道
這「先人」，
可能來自自己家族的先人，
可能是早於我們之前就入住這間房子的人，
也有可能是和這塊土地有關的人，
而我能夠掌握的只有自己家族的先人，
畢竟我們家入住之後，
真的在這屋子裡老去的目前為此就是我老爸而已。
那就聊聊我老爸好了。

我老爸是個很平凡的老爸，
他一輩子想要做點什麼大事，
但真正讓他投入過的事只有兩件，
一件是桌球，一件是象棋。
而他對自己在這兩件事裡的表現倒也沒有很大的企圖，
參加過幾次桌球同好會的友誼賽拿過一兩座壯年組獎盃，
參加過幾次象棋賽得到過幾次優秀名次。
除了工作之外的時間，
他喜歡在廟口和老朋友們一盤２０或３０地殺掉對方的將帥和自己的時間，
然後滿足地拿著贏來的一點點花紅給我們買點點心回家。

在我認真想要把生活過得更充裕點的老媽眼裡，
老爸一直不是個很好的丈夫與父親，
他胸無大志只求有三餐能溫飽有地方能避風雨，
在我老爸心裡或許覺得家裡有我老媽在操持他就能安心度日。

其實我從我老爸和我老媽的相處深深領悟到
一個女人會活成什麼樣子可能與境遇有很大的關係。
如果不需要自己出頭，
有哪個女人希望自己必須站在河東朝著丈夫的方向獅吼？
有哪個女人願意呈現精於算計的悍婦形象？
我常說我老媽不是虎媽，是獅母（她還真是獅子座的），
可她也是被環境逼上榮耀岩，
去面對生活中無處不在的木法沙與鬣狗群。

老爸出了車禍開始長期卧床之後，
我老媽帶著我們已經與正在成年的前三個孩子
繼續她和老爸的粗重工作，
所以我們五個兄弟姐妹中前三個
都是白天一份工作，下班後還要再幫著做。
老四和老五也很巴結地常在課後投入幫忙的行列，
為了活下去，我們很努力。

老爸在臥床十一年半的過程裡清醒度一直不高，
我們總覺得他喜愛自由的靈魂被禁錮在身體根本就是一種懲罰。
我有段時間常去廟裡跟土地公公說
請不要折磨老爸太久，躺這麼久也夠了。
老爸走的那天我也才剛從土地公廟出來，老弟的電話就到了，
我想我的請求已上達天聽。

老爸走了之後，
老媽會把老爸只對自己喜歡的事用心不太愛工作這事拿出來一講再講，
我當然知道這是她在排解情緒的方式，
但是人都走了，說這些都沒用，
我跟老媽說
「其實，我老爸除了不愛工作之外，他真的是個老好人。」
我老媽聽到我說這話時楞了一下，
但她隨即接受了我的說法，
從此，
老媽說起老爸時都是說
「對啦，妳老爸除了不愛工作之外，他不會想要傷害任何人。」

老爸入殮時
我們特地去找了兩副木製象棋，
再從他房裡拿了幾本他最喜歡的棋書放進他棺木裡，
讓他可以在道上繼續他的最愛。
當然我們希望老爸能順順地走入他該去的道，
但如果他留了下來我也認定他會成為我們家的守護金剛。

所以我老弟房裡的聲音當然不會是
喜歡靜靜下象棋的老爸弄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