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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馬丁‧克里費德的《人類預測大歷史》
2023/12/01 05:34:39瀏覽100|回應0|推薦5
Excerpt馬丁克里費德的《人類預測大歷史

……到了本書最後,如果能把整個問題反過來看一看,進行一場臆想實驗,這應當會很有意思。首先我們可以問,拉普拉斯的惡魔(法國學者拉普拉斯提出的科學全知假設)以及不可少的今天那些「大數據」專家,他們需要知道哪些資訊才能排除掉不確定性並正確預測將來的所有事情?第二,假設一個沒有不確定性的世界可能存在,那麼這種世界裡的人類會受到什麼影響?第三,這樣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子?
(Approaching the end, though, it is interesting to turn the question on its head and embark on a thought experiment. We can ask, first, what Laplace’s demon, and of course today’s ‘Big Data’ experts, would need to know in order to do away with uncertainty and correctly predict everything that will happen. Second, what a world with no uncertainty, supposing it is pos- sible, would do to us as human beings; and third, what such a world would be like.)

……
把這想法再往前推一點,光是我們「知道未來的一切」這項事實就足以防止任何人事物(包括我們自己)從我們無從選擇注定要走的那條路偏離開來。我們會像凍結在琥珀裡的昆蟲一樣,我們與無生物(特別是電腦)之間絕大部分甚至是全部的差異都會失去。未知的神祕,期待的興奮感,意外發展所帶來的挑戰,這些盡皆消失。至於想像力(如果未來已經確定,誰還需要想像?)、意向性、內心的打算,以及選擇自己想要達到的目標的能力,這些也是一樣。同樣地,我們不再會出現「什麼方法最能達成這些目標」的思想,也不會再出現希望。……
(To carry the idea a little bit further, the very fact that we know everything about the future would prevent ‘everything’ (including us) from taking any road other than the one on which, through no decision of our own, we are destined to travel. Frozen like insects in amber, we would be left without most, if not all, the things that distinguish us from mere dead matter, computers specifically included. The mystery of the unknown, the thrill of anticipation and the challenge of dealing with the unexpected would all disappear. So would imagination – when the future is certain, who needs imagination? – intentionality, purpose and the ability to choose the objectives we want to achieve. Likewise, thought about the best way of achieving those objectives would disappear. And hope, of course.)

——馬丁.克里費德,〈一個沒有「不確定性」的世界〉(A WORLD WITHOUT UNCERTAINTY? )

意外從圖書館發現以色列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名譽教授馬丁.克里費德 (Martin van Creveld) 的這本《人類預測大歷史》。

如作者所述,從薩滿、通靈、神諭、占卜……一直到黑格爾辯證法、數學模型、演算法,人類不斷嘗試「預測未來」。但在最後一章,作者則是提出了「不可預測性」存在的必要性,蠻有逆向思考的辯證效果。

以下摘要分享其中一篇較有趣的〈鳥、肝、祭品〉。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939771
人類預測大歷史:占卜、戰局推演、演算法,人類能正確預測未來嗎?
Seeing into the future: A short history of prediction

作者:馬丁克里費德
原文作者:Martin van Creveld
譯者:張毅瑄
出版社:貓頭鷹
出版日期:2022/11/05

作者馬丁·克里費德是世界知名戰略專家,擅長推估國際戰局的他,在本書中,帶領我們看見人類預測未來的方式所歷經的多次轉變,並檢視這些方式背後的脈絡,以及思考預測未來對於人類命運究竟有何作用。
從遠古時代起,便有透過通靈、占卜、作夢等改變意識的方式來預測未來,乩童、薩滿和先知等皆是如此,比如穆罕默德便是透過夢境獲得阿拉的啟示。此外,也有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透過觀察與解讀其他事物來占卜,比如動物占卜的鳥卦或是從《聖經》等書籍文字中推測世界末日的預言等等。

Excerpt
〈鳥、肝、祭品〉

柏拉圖說,算命證明的「不是人的智慧而是人的愚昧」,但古希臘人與古羅馬人幾乎每次做出重大決定時都要先占卜一下後果如何。家道不豐的一般小民會去找每條街上都有的廉價算命仙來決定私人事務,有錢的公眾人物則會找一整團祭司來當顧問,這些祭司之間或多或少有專業分工,整體負責處理占卜事務。
占卜法有千萬種,其中兩種最特別:觀察鳥類飛行情況的鳥占,以及觀察祭品牲口內臟情況的臟卜。兩者相同之處在於占卜者不是被動等待預兆憑空顯現(有時真的是「憑空」),而是主動卜出他們預備進行的特定行動會得到什麼結果。
從很古老的時候人類就相信鳥兒一飛衝天或從天而降可能是在為眾神傳遞信息,《吉爾迦美什史詩》與《創世記》裡都有這種說法,比如挪亞就是先送出一隻烏鴉再送出一隻鴿子來探看世上情況如何、洪水是否已經逐漸退去。鳥占在留存至今最早的希臘文學作品《伊里亞德》開頭幾行就有重要戲份,書中說預言家卡爾克斯是「最優秀的觀鳥者,擁有過去、現在與未來的一切知識」,他在此處進行鳥占來判定是哪個神明降瘟疫給亞該亞人以及原因。
《奧德賽》其中一幕,奥德修斯之子鐵拉馬庫斯表達他希望父親早日歸家的心願,「當下」一隻雀鷹出現在他右邊,俯衝而下攫走一隻大白母雞。預言家忒奧克呂莫諾斯當時也在場,他解釋說這代表奧德修斯會回來,取回原屬於他的一切(奧德修斯之妻的名字潘妮洛普Penelope字源可能是penelops鴨」這個字)。我們在艾斯奇勒斯、阿里斯多芬與詩人卡利馬科斯(西元前三一〇到二四〇年)的作品裡都可以找到許多證據,證明鳥占之法在荷馬時代過去以後仍被使用。赫希俄德在長詩《工作與時日》(第八二六到八二八行)的結尾處說懂得用鳥占卜未來的人很幸福。斯巴達與雅典都專門為鳥占專家建起觀測所,讓他們在裡面工作,其他城市可能也有類似做法。在土耳其境內以弗所發現的一份銘文大致描述了鳥占方法,年代約在西元前四九九到四四九年波希戰爭時期。進行鳥占的第一步是要形成問題,將這問題呈交給負責的祭司。接下來,銘文裡面是這樣說的:

如果鳥從右往左飛,如果鳥在看不見的地方停駐,這是吉兆。但如果鳥舉起左邊翅膀,那不論牠是起飛或是在看不見的地方停駐,都是凶兆。如果鳥從左往右飛,假使牠直線飛去看不見的地方停駐,這是凶兆,但如果牠舉起右邊翅膀,這是吉兆。

色諾芬的書中寫到更多細節,老鷹在人的右邊鳴叫是吉兆,但這原則只適用於大人物而非升斗小民,況且色諾芬看到的那隻是停駐著而非飛翔,這現象可詮釋為不祥之兆,因為鳥起飛的時候最容易受到攻擊。受到這特殊情景影響,色諾芬向宙斯獻祭,結果又得到更多惡兆;當時他正要被任命為「萬人傭兵團」團長,而他最後決定不接受這項職務。凱撒與他的繼承人奥古斯都都有許多官方頭銜,其中一個就是「占兆官」。除了這些以外還有無數例子可供引證。就算是古典時代結束、一神信仰興起之後,這些東西都未曾銷聲匿跡,直到今天還有一些人不管它們到底是什麼意思,仍然相信鴿子代表和平、老鷹代表力量、天鵝代表轉變。
最近的學術研究結果發現荷馬史詩其實沒有提到臟卜一事,這推翻了早先學者的詮釋。臟卜在希臘藝術中最早出現於西元前五三〇年左右,最早的文獻紀錄出自艾斯奇勒斯《被縛的普羅米修斯》。尤里比底斯在劇作《厄勒克特拉》中說臟卜源自普羅米修斯,是他將這種方法交給人類,而他後來也因這瀆神的行為受到宙斯懲罰。事實上臟卜可能是在西元前第二千紀早期起源於上古美索不達米亞,這項傳統被亞述人繼承,然後又傳到安納托利亞(西臺人)、義大利中部伊特魯里亞、希臘、羅馬,以及相反方向的中國,但卻獨獨漏了埃及,只有在亞歷山大攻下埃及之後臟卜才在該地流行起來。古代與現代都有史學家利用臟卜的傳播來推測這些民族之間的聯繫狀況。
臟卜主要使用的動物是馴畜,如綿羊或山羊,羅馬人則會使用小牛犢,這點各地做法不一。反過來說,人們會避免使用公雞、豬和成牛,怕牠們的活力激情會汙染體內肝臟而導致誤判。某些地方也有留下使用狗或青蛙的紀錄,但這類紀錄的背景脈絡使我們很難判斷他們到底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的。。等到獻祭儀式結束,祭品宰殺完成,牠的膽囊、胃、腎、心臟、肺臟與下刀時血流情況都要仔仔細細加以檢視。不過,此時臓器之首的尊位要給肝臟,因為他們認為血液是從肝臟流出,而這也是為什麼希臘與上面提到這些地方的語文裡都會把「肝」這個字與「頭」「路」「河」這些字組合在一起。奇特的是,就算亞里斯多德證實此說在科學上有誤,之後在算命時大家仍然堅持這個概念。
在當時人看來,健康的肝臟表示獻祭對象的神明現身當場且對供品很滿意。埃及費尤姆發現的第二世紀紙草文獻(作者不詳)解釋了臟卜儀式背後的邏輯:

〔朱庇特掌管的人體部位〕包括胸部延伸到胃與肝的部分,這裡承載的是火、心理能力與嗜欲能力,因為肝臟負責把人攝取到體內的食物轉化成血液。正因如此,統御整個身體的任務才會交給這個部位,因為領袖要考慮邦國的將來,就如肝臟在預備身體的將來。如果肝臟這部位生病,整個身體馬上會出現黄疸或水腫,變得如同死屍,因為血液的問題沒有管理好。這些是朱庇特給人的,所以獻祭的人可以從牲禮的肝臟看出預兆,而食慾與性慾也都是源自肝臟。

肝葉的大小與顏色在臟卜中特別受到重視,另外還要注意肝臟上面是否有條紋,其他的重要特徵包括肝臟的密度與平滑度。這些都解釋了為什麼考古學家已經在中東挖出好幾百個陶土做的肝臟模型,甚至在義大利還有一個青銅材質的出土,最早的模型年代可以往前推到西元前第十八世紀。某些模型上面刻有教學文字,通常不同臟葉上面的內容就是與該臟葉相關。如果負責臟卜的專人在實際的肝臟上發現某種特徵,他就可以拿模型來比對,但我們不清楚這種比對是否僅限於研究教學過程,還是說真正祭祀時也可以這麼做。
就跟鳥占一樣,大多數拿來臟卜求解的問題似乎都是是非題。要繼續還是不要繼續?結果是好是壞?如此看重臟卜這套做法,導致出兵時機可能臨時延後、已開拔的兵馬可能被召回,全都只因為祭司發現祭牲體內找不到肝臟。西元前三八八年斯巴達將領阿格西波里斯就遇上這種情況,而他甚至不是史上唯一一個被迫延遲或取消軍事行動,以待牲禮內臟出現吉兆的指揮官。臟卜師斯普林那發現祭祀的牲口體內缺了心臟,以此為據警告凱撒小心提防即將到來的三月十五那一天,但最後他仍未能阻止悲劇。
這裡必須強調一件事,占星、解兆等各種占卜方法都不是要占卜師進入任何一種意識變異狀態、從一個世界神祕地前往另一個世界,諸如此類,這和薩滿教、先知、夢境、神諭和召魂術都不同。相反地,占卜是一門「理性」技藝(希臘文的technē),由專家冷靜客觀進行有條不紊的操作;專家必須學有所成,通常入門必須從學徒當起,訓練好幾年之後才能出師。斯多噶學派特別喜歡這東西,對他們來說占卜證明了神明真實存在,證明神都愛世人,還證明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西塞羅寫書討論占卜時試圖說服讀者此事若非無稽之談就是騙術,但當他在西元前六三年擔任執政官時,他依然盡責地主持占卜儀式。
西元第四世紀中葉,羅馬皇帝「叛教者」朱利安的時代還在用獻祭牲口的內臟來解讀未來,但他卻拒絕相信騰卜的惡兆而出兵與波斯薩珊王朝*作戰,結果兵敗陣亡。羅馬帝國成為基督教的天下之後,教會領袖擔憂占卜術會引人懷疑上帝的全能性質,因此他們盡全力禁止臟卜與其他類似行為。但占卜術並未因此消滅,就算今人試圖以各種方法證明算命是騙人的,仍有許多占卜方式繼續存在並廣為流傳,某些東非社群至今還會用祭牲的內臟來判定未來吉凶。
現代占卜術的其他形式包括看手相、占察術(指從水晶球這類透明或具反射性的東西裡看見未來)、茶葉占卜、御神籤(日本神道教寺廟讓信眾隨機選擇的紙片,上面印著一個人的命運)等等,這些都號稱能夠告訴問卜者他們的未來。雖然它們也都無數次受到批判,說它們缺乏科學價值或根本就是騙術,但依舊有無數人選擇繼續相信它們。
另一方面,問題也不全只是占卜師能不能成功說服或耍弄客戶而已。我過去認識一位女士,她偶爾會在聚會或派對之類場合幫人算塔羅牌,當時她三十好幾,非常有魅力,且擁有一種醫師口中所謂良好的「病床群態度(即醫生對待病人的態度)」。對她好奇著迷的人紛紛前來找她求教,最主要問的是關於自己經濟情況與健康問題,此外當然也包括他們自身或近親遇到的感情問題。然而,她自己從來下不了決心是否要嚴肅看待算牌結果;她一邊常說塔羅牌是「我的胡鬧」,一邊又花好多時間精力去學習、研究、增進技巧。或許更重要的是,她深切感覺到這些客人都在依賴她,想從她這裡獲得解決自己困境的方法,而這些人很多都沒受過多少教育,生活經常很艱辛。她擔心自己算出這些人未來命運中的壞事,因而對對方的心理健康造成負面影響,最後她終究放棄塔羅牌。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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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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