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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史諾的《兩種文化》
2023/07/18 04:46:01瀏覽183|回應0|推薦8
Excerpt史諾的《兩種文化

找到史諾的這本《兩種文化》,其實是從余英時的文章中引介而來。

本書看似輕薄,但提出的問題非常深刻,1959的講座內容以及1963年的重新審視,更顯史諾的思考邏輯清晰,頗值得一讀。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48257
兩種文化:從科學人文的分道揚鑣到跨領域知識的倡議,史諾重新思索人類知識本質(60年經典再現版)
The Two Cultures

作者:史諾
原文作者:C. P. Snow
譯者:林志成, 劉藍玉
出版社:貓頭鷹
出版日期:2020/02/13

1959年史諾發表「兩種文化」的演說,引發知識界的論戰。
本書為演講稿內容完整收錄、史諾4年後對講稿引發爭論的回應、柯里尼教授的長篇導言、台大物理系高涌泉教授最新導讀。

Excerpt
〈兩種文化:一九五九年瑞德講座〉

……

有好多日子,我都是白天和科學家一起工作,晚上和文藝同僚一起入睡,這個說法一點都不誇張。當然,我的摯友中有科學家也有文學家。我生活在這兩個性質不同的集團中,規律地往返其間,正因如此,早在我將這問題付諸文字之前,我的內心早就受其所盤據,我自己將這個問題命名為:「兩種文化」。我常常覺得自己在兩個集團間游移。雖然這兩個集團的聰明才智相當,種族相同,出身背景沒有太大差異,擁有相同的收入,但是他們幾乎完全不和對方溝通,他們在理性、道德和心理氛圍上,幾乎沒有一點共通性。從柏林頓豪斯或南開辛頓走到卻爾西,好像跨越了一座海洋一樣。
事實上,這道鴻溝比一座海洋還寬。縱使相隔數千英里的大西洋,人們會發現紐約格林威治村和卻爾西的人所用的語言完全相同,而這兩地的人和麻省理工學院的人交流程度也差不多,在他們眼裡,所有科學家說的話都像西藏語一樣。這不只是我們的問題,若將這個問題僅僅歸咎於我國在教育和道德上的特殊作風,有一點誇張;將這個問題歸咎於另一個英語社會的特性,也稍微低估了這個問題。總而言之,這是整個西方的問題。
我在這裡想用比較嚴肅的態度來看這個問題。我所認真思考的,不僅僅是下述這類輕鬆有趣的故事:我曾聽過一個故事,描述一位頗負盛名的牛津大學特別研究員(有人說是史密斯)應邀到劍橋大學用餐時的有趣遭遇。這事可能發生在一八九〇年代,而且可能是聖約翰日或聖三主日,日期不重要,反正史密斯當時坐在劍橋校長或副校長的右邊,他喜歡將周圍的人都融入談話裡,就算鄰座的人沒有對他的談話適時回應也無所謂。首先,他和對面的那位仁兄談了一些牛津式的趣譚,對方僅僅咕噥了幾聲;接著,他試著和他右邊的人說話,對方也只咕噥幾句。接下來的事讓他有點驚訝,其中一人對另一人說:「你知道他在講什麼嗎?」「我一點都不懂。」這下子,就連史密斯自己也糊塗了。校長想為他打圓場,就故作輕鬆地說:「唉呀!這些數學家啊……我們從來不跟他們打交道的。」
……


文學知識份子在一個極端,科學家則在另外一個極端,物理學家又是科學家這個極端裡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兩個集團有著無法互相理解的鴻溝,有時甚至對對方帶著討厭或敵視的態度(特別是有些年輕學者)。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對對方都缺乏了解。在他們心中,對方的形象非常奇怪、扭曲。他們生活態度的差異非常大,以至於在情感層次上,也缺乏共同基礎。(Literary intellectuals at one pole—at the other scientists, and as the most representative, the physical scientists. Between the two a gulf of mutual incomprehension—sometimes (particularly among the young) hostility and dislike, but most of all lack of understanding. They have a curious distorted image of each other. Their attitudes are so different that, even on the level of emotion, they cant find much common ground.) 非科學家傾向把科學家看成自以為是的冒失鬼。這些非科學家中最為人熟知的人就是艾略特。艾略特可以作為這類文學知識份子的典型人物。我們對於他想復興散文歌劇(verse-drama)的企圖沒抱太大希望,但是對他而言,如果他和他的同僚能準備好足夠的土壤,孕育出另一位基德或格林,他們就心滿意足了。這個態度就是這些文學知識份子的基調,既狹隘又受限制,然而這就是他們的文化中壓抑在底下的聲音。忽然,他們聽到一個更大的聲響,這個巨大聲響來自另一個極端的代表,拉塞福。他大聲疾呼著:「這是科學揚眉吐氣的時代!這是伊莉莎白時代的再興!」我們多數人都聽到了他的聲音,也聽過很多這類的宣言。我們一點也不會懷疑,拉塞福的確是在扮演過去莎士比亞的角色。然而不管是用想像的,還是靠理性分析,文學知識份子恐怕都很難了解拉塞福的說法真的很有道理。
我們可以將最缺乏科學進步精神的一段話:「世界會在人類的啜泣嗚咽中結束,而不是在人類活力洋溢的發展中結束。」和拉塞福那段著名的機智應答作比較。有人對他說:「拉塞福你這個幸運的傢伙!你總是待在學術浪潮的頂峰。」他立刻回答:「嗯!這些浪潮好像是我創造的,不是嗎?」
在非科學家根深柢固的觀念裡,科學家永遠是膚淺的樂觀主義者,對人類的處境一點兒也不了解。另一方面,科學家也覺得文學知識份子完全缺乏前瞻性,不關心自己的手足同胞,有著深沉的反智情結,甚至還焦慮地想要限制藝術和思想的進展。每個稍微有點罵人天分的人,都能在私底下提出一大堆這類俏皮責難。在雙方的這類責難中,有些並不完全是沒有基礎的,這些的確具有破壞性。然而大多數這類責難,卻奠基在錯誤而危險的詮釋上。
……


科學家這個集團,比其他集團更不易掉入這具道德陷阱,他們總是急切地找尋可貢獻一己之力的地方,常為了解決問題絞盡腦汁,直到這個問題可以被其他方式解決為止。這就是他們真正的樂觀主義,也是我們其他人最需要的樂觀主義。
反過來說,科學家自認為擁有這種站在同胞身邊奮戰到底的堅毅善良精神,也使得他們容易貶抑其他文化社群的社會態度。這樣說吧,這些科學家中,有些人的確是如此,然而他們這種貶抑態度常常只維持很短的時間,以至於不能視為他們的代表性特徴。
記得我曾被一位優秀的科學家盤問:「為什麼大部分的作家都採取一些顯然既不文明又陳舊過時,幾乎停留在金雀花王朝時代的觀點呢?這對二十世紀多數的知名作家來說,難道是假的嗎?葉慈、龐德、劉易斯等等,他們之中有九成以上都左右著我們這個時代的文學觀感,難道我們不常常認為他們不僅僅是政治白痴,還是邪惡政治的幫兇?不就是他們帶來的影響,促使奧許維茨集中營的出現嗎?」
……


〈一九六三年重新審視兩種文化〉

……

我要說的其實就是,在我們的社會裡(也就是進步的西方社會),我們已失去了共同的文化,我們甚至連假裝擁有共同文化都做不到。那些學術涵養最高的人們,絲毫無法在他們最關心的知識問題上和他人溝通。這對我們的創造力和聰明才智都有不好的影響,尤其對日常生活的影響,更是令人擔憂。因為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缺少跟他人的互動,會讓我們對過去的行為做出錯誤的解釋,對目前的情況判斷錯誤,甚至還會否定我們對未來的希望,如此一來,我們很難,或者根本不可能,做出正確的判斷,採取應有的行動。
(It is something like this. In our society (that is, advanced western society) we have lost even the pretence of a common culture. Persons educated with the greatest intensity we know can no longer communicate with each other on the plane of their major intellectual concern. This is serious for our creative, intellectual and, above all, our normal life. It is leading us to interpret the past wrongly, to misjudge the present, and to deny our hopes of the future. It is making it difficult or impossible for us to take good action.)

我舉出缺乏溝通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我所謂的「兩種文化」的那兩群人:其中一群是科學家,他們的重要性、成就和影響力,我想應該不需要再強調了;另外一群就是文學知識份子,但是我絕對沒有把文學知識份子當作西方世界主要決策者的意思,我只是將文學知識份子視為非科學文化氛圍的代表,認為他們說出了非科學文化社群的感受,並在某種程度上塑造且預言了非科學文化氛圍。他們雖然不是決策者,但是他們的意念卻會透過作品滲入決策者的觀念中。在科學家和文學知識份子這兩大集團間,其實還是會有一些交流,不過他們的交流不太像是朋友間的分享,反而比較像是仇人般的針鋒相對。
……


從一開始,「兩種文化」這個詞就引起了一些反對的聲浪,不管「文化」一詞是用單數還是複數,都有人反對。「二」這個數目也有人反對。(我想應該沒有人是對定冠詞有意見吧!)
在對整場辯論做更廣泛的探討之前,我必須先談一下這些詞在字面上的意義。「文化」這個詞在我的題目中有雙重涵義,而且這兩種涵義都跟主題密切相關。首先是字典上的定義:「智識(intellectual)和心靈(mind)的發展。」若干年來,人們已經從字典上的定義衍生出其他的意義,而且常常變得深奥難解。我們很少有人能夠提出精微的解釋,如果有人問:「什麼是文化?」「怎樣才算是文化人?」我們該如何回答?極端巧合的是,我們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總是指向我們自己文明的發展方向。
……


除了字典上的定義外,「文化」這個詞還有另外的涵義,也是有點技術性的涵義,我在原始的演講稿中,就已經明白地指出這一點,那就是人類學家常用的方式。人類學家常用「文化」一詞來表示住在相同環境、有共同習性、同樣價值觀、相同生活方式的一群人,例如尼安德塔文化、拉坦諾文化、初步蘭島文化、等等,這種用法非常有用,而且已經應用到我們社會中的許多團體。這個技術性定義,成為了我選用「文化」這個詞非常強而有力的附帶原因。我這樣明顯地在兩種不同的意義下使用「文化」這個詞,的確非比尋常。以一邊是科學家,另一邊是文學知識份子的情形來看,他們確實有自己的文化存在,這種文化就跟人類學領域中所指陳的一模一樣。
……


我想我對「文化」一詞已經解釋得夠多了,現在該來談第二個問題了,那就是我用「二」這個數字是最好的選擇嗎?對於這個問題,我其實不太確定自己選擇得對不對。打從一開始,我就有點懷疑是否該用「二」這個數字。
……

我到現在仍然覺得這個看法是正確的。但是我對修正保持非常開放的態度,另外我還非常激賞這整個討論中的一個新發展,這點我很快就會談到。在談這個新發展之前,我想我應該先談談這場辯論裡的兩個論點,令我欣慰的是,其中一個論點已經不存在,走入了死胡同,另一個論點則可能是錯的。第一個論點的主張是:不!不只有兩種文化!應該是一百零二種,或是兩千零二種,或是任何你所能想到的數字;不過說真的,這種說法還真的沒什麼意義。語言文字總是比它們所賴以為據的殘酷現實來得簡單,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就沒有所謂的討論和集體行動。
……


無論何時只要有人提出一個具有行動遠景的論述,「二千零二種」思想學派的這種說法就會出現。這種說法是所有保守的公務員都會使用的技巧,這是一種巧妙的維持現狀的技術,一種複雜精細的自我防衛技術。
第二個論點企圖畫出一條界限,用來區分純科學和技術(技術這個詞到了當代已經變得有點輕蔑的意思了)。這也是我曾經嘗試做過的事,雖然我仍然可以看到做此區分的理由,但是我現在已經不想這麼做了,因為當我看過愈多技術人員工作的情形,就愈無法將兩者明確地區分開來。
……


如果現在就說第三種文化已經出現,可能言之過早,不過我相信這是遲早的事。當社會歷史學真的成為第三種文化後,文化間的溝通就不會再如此困難,因為社會歷史學者為了工作需要,一直以來都跟科學界保持很好的關係。接著,就會像我之前所說的,爭論的焦點將會轉移到對我們大家都有利的方向。
已有跡象顯示,第三種文化儼然成形。一些和科學家一直保持對話的社會歷史學家,都已經感到自己必須把注意力轉向文學知識份子,或者更精確地說,是開始去注意文學文化裡一些重要且極端的發展。在過去十年知識的進展之下,有機社群的概念、前工業社會的本質,或科學革命等議題,這些社會歷史學家都已討論過。這些新的討論對我們學術和道德上的健全都非常重要。
……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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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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