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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鯨向海的《沿海岸線徵友》
2014/08/29 08:12:56瀏覽1316|回應0|推薦4
Excerpt:鯨向海的《沿海岸線徵友》

或許是,「病患作家」這個族群太龐大了,形成一種常態,反而將「醫生作家」這個族群凸顯出來也未可知。
——鯨向海,《銀河系焊接工人》〈共醫生作家之軛〉

在讀過鯨向海的詩集之後,再來讀這本散文集,這才發現精神科醫生有些想法異於常人,或許也正是因為他們有異於常人的想法,才能和精神病患者溝通吧!

而後來我也才發現原來醫生作家也是一種文學寫作可以被歸類的類型:王溢嘉、王浩威、陳克華、侯文詠、歐陽林、莊裕安……


http://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290228
沿海岸線徵友
作者: 鯨向海/
出版社:木馬文化
出版日期:2005/04/29
語言:繁體中文

  醫生詩人鯨向海首部散文力作,由莊裕安推薦為序。書中文章大部份發表於報紙副刊與網站,鯨向海以詩人的思索切入生活,使散文呈現獨特的詩意與別致幽默。

作者簡介 
  本書為詩人鯨向海首部散文集。書名《沿海岸線徵友》脫自鯨向海〈徵友〉一詩:今夜在此沿海岸線徵友你鋒芒而來我將粉身而去。
  全書分為四章:〈那個跟我同樣背著JanSport的人〉、〈詩黨人聚眾滋事秘密檔案〉、〈白衣。誓言。誰的路〉、〈你我的愛情是為了家的成功而失敗〉。全書散文圍繞以下這幾個主題:少年的情緒,詩歌的核心,醫學的技藝,愛情的願望。


【Excerpt】
那個跟我同樣背著 JanSport 的人

四目交接的一刻,我們應該做好永遠不再相見的準備。
當我們的男同伴們一整個盛夏都在滑板上度過,宛然一種熱汗淋漓的古銅色少年維特之街頭運動;當我們的女同伴們在臉上塗著最 in 的黑面妝,正趕往東京朝聖一場援助交際的慶典;於此眾人紛然表態的非常時刻,因背著同一個牌子的背包,我們不知不覺成為同一個祕密黨派的基本教義份子——擁有了同一種面對此龐然城市,不得不採取的防衛姿態。這種姿態跟「考試少考幾分有什麼關係」或者「十天走遍阿爾卑斯山」那種姿態顯然不同;雖然「當選資訊傑出青年」可以產生另一種姿態,「參加八點檔連續劇猜謎遊戲,獲贈腕錶銀飾」可以是更另類的一種;但當我們各自安靜地走進這個喧鬧時代,不約而同地選擇同一種背包的那一瞬間,你我之間便出現了奇妙的連結。到底是 JanSport 背包消費我們還是我們消費這城市?到底是我們複製了這個時代還是我們被某種意識形態複寫?顯然我們不應有任何交談,我們不過是這城市盛大的交響樂章中,無意間重複的兩個音符。
況且同一種背包之外,我們是不同的靈魂;同一個牌子之下,是彩度各異的命運。回家之後,你可能褪去衣衫,走進別人的性慾夢境;我可能在網路眾多匿名者之中又遇見你,卻不能知情。我們可能看同一個節目批判不同的主持人;愛戀同一個偶像卻是截然不同的情慾流動。

……

所以,我們能在背包裡裝什麼呢? e-mail 不能裝進背包裡,晴空萬里也不能在背包裡。背包裡卻裝滿了這時代要我們裝的東西。再偉大的文學理論,無法詮釋廚房一隻古老蟑螂的下一個走向;我們卻被同-種牌子的背包輕易詮釋。這城市老了,背包卻很年輕;我們仍是跟幾百年前同樣的臉孔,幾百年時光的耗費,給我們帶來一只被一排巨大英文字母附身的神祕背包。我們是背包裡的神燈精靈,被這個時代釋放出來;無從考究是背包需要我們,還是這城市需要背包。

……

於是有時候我覺得累了,我的背包如此沈重,卻空無一物,我虛無得像背包們的長途旅程中,一處歇腳的驛站。我就是一般大人口中。那種不知道惜福的幼稚少年,擁抱著一點點浪漫和感傷,苟且度日著。不但為了狼吞虎嚥地裝滿生活,所以背上一個陌生而疏離的背包;更為了令人不可置信的愚蠢,所以把背包以各種角度提升到高傲的姿態;最無可救藥的,竟還渴望有人相濡以沫。我想像每個城市每個夜晚,都有比我更哀傷的人無法睡去;每個網站每台終端機前,都坐著一個被寂寞莫名撞擊。一片荒蕪地醒來的更年輕的人;每每這樣幻想著,居然使我感到非常快慰。我總相信我總有一天,要遇見跟我以一樣的頻率在生活著的人,我們感傷的方式太過相似,以致於我們一起在一盅水果茶前坐下來的時候,竟然會因為我們背了同樣一種品牌的背包,產生了所謂幸福的感覺,但是當我背起我的背包,在這個城市孤寂的旅行,我發現了太多跟我愛用同一個牌子背包的人,於是我覺得噁心了;像是一團一起被裝進這城市黑暗而巨大的背包的渣碎,我無法被你辨識,也無從辨識你。

……

……
我們終究是被這個城市複製出來的卑賤族裔,我們是可拋棄式的,我們終將從二十歲被拋棄到四十歲。然後有更年輕的背包出現,更多更炫的品種,或者是某種超越背包此一形體的同素異構物。而你和我都將消失了,我們的高貴將永遠消失在這本質之中,成為表象;我們年少的美學將被虛級化,成為政治正確欲保護的記憶;我們所追求的公平與正義到了最後,就是永遠擦肩而過,成為裹腳布一般的過氣時尚。這時代是充滿霸權的,我們沒有個人的態度,只有整個城市的態度,或者更權威的,整個時代的態度。因此。那個跟我同樣背著 JanSport 的人啊,我必須以如此這般粉身碎骨的語氣向你告解:
在四月交接的一刻,我們應該做好永遠不再相見的準備。


詩黨人聚眾滋事祕密檔案

我和我的朋友們常常談起詩的沒落和衰敗。我們一方面以一種王族末裔的虛榮,驕縱著彼此的詩意;一方面埋怨生錯了時代,不能夠像唐宋的詩人,寫幾首詩便名傾天下。不不,但我們又是不屑名利的,我們的作品是源自於生活卻又高於生活的完整世界,詩的本身就是自己最崇高的真理和獎賞。我們雖然也嚮往當年張愛玲在文章裡,堂而皇之地承認自己是拜金主義者的豪氣;雖也曾想過,其實也可以就這麼庸俗地行過人生的江河,穩穩當當乘坐在名利雙船上。但我們對詩人的想望無比神聖而雲氣縹緲,焦慮地渴望自己不同於流俗。於是總是偷偷把作品投去各種文學獎,然後悄悄落榜,暗地掬著眼淚,並開始在人前大肆批評文學獎的機制,是如何俗濫且自以為是。

……

羅智成的詩句:「我們是隱隱然和這個或任一個文明相抗衡的。」並沒有人會理會這種莫以名狀的句子,「太難懂了」,他們會說,然後繼續低頭分析他們的股票或者十二星座命盤圖。於是我們必須群起反抗了。這城市的造詩運動就像是法國大革命一般迫切,太多的外族入侵了詩的疆域,我們這些面孔蒼白的寫詩戰士,四處流竄,為了捍衛詩的王族與神祇流血流汗。或者窩在小咖啡館爭論時事與歷史,或者在網路上擁護自己喜歡的成名詩人,並對詩壇上某些長了皺紋的傳統與規範嗤之以鼻。我們一方面尋找忠誠的讀者,一方面又挑剔讀者無法了解我們的意象與結構。我們甚至孤僻地以為,沒有人要讀詩,就好像沒有人活著一樣,在城市上空探照,所謂人們的生活,就是很多肉塊在栘動而已……

……

有如一場光鮮亮麗的盛宴,即使在最腐敗的時刻,仍必須不斷陪笑跳舞,至死方休。身陷諸多制約與馴化的社會裡,我們缺乏逃亡的裝備與勇氣:羞恥與憤怒,罪責與痛苦,憂傷與虛榮,都將成為心靈屠宰場受刑的牲品。或者,那剎那間穿越了時空的美學境界,可以讓我們獲得金剛不壞之身?憑藉一顆飛撲有聲的文學良心,就能得到絕頂之處的救贖?我們畢竟是詩派的忠實黨人,那些遙遠的傳說與信念,讀與被讀的枷鎖,名利與權勢之污穢的戒律如此森然:
瘴癘瀰漫,寫詩的勇者啊,也許所有的人都將忘記我們,但只要靈魂不腐,詩句光圈不滅,波特萊爾萬劫而邪惡的咒詛,便永不應驗。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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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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