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豆妹跟她哥講到某老師，豆子搞不清是哪個，她說是個女老師，老老的，高高的，頭髮長長捲捲的....。講到這裡，豆子忽然說：那不就是媽媽嗎？

當時開車的我火大的說豆子你活得不耐煩了，老－老－的－？

連豆妹都用她很爛的台語說：吼～哩燦馬利！

豆子自知失言一直叫我要專心開車，一到教室開了車門就逃之夭夭。我心想，你可要知道啊，等你長大我還會更老，老老老老到你會想念我現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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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前陣子翻相簿才猛然發現我老爸年輕時長得很帥那樣，我們都會忘記的。我忘記以前好崇拜我爸寫得比電腦排版還要漂亮的講義，忘記他自己買材料做的屏風比木工還專業，我只記得他白了頭髮以後的臉孔，記得他老是唱著可愛的馬之類的（難聽的）歌，氣他老是不去學提款機怎麼操作，或是無奈他老是鎮壓不住豆妹為非作歹。

子女都是這樣。我們都沒見過父母最精華的青春，我們都忘了他們曾經走在時代的尖端，我們都錯過了他們人生最美麗的那一段。

後來我就變成了一個母親。

相同的，當我變成一個母親，我也忘記了我亦曾是一個很幼稚的孩子。當我為了你的心不在焉大發脾氣，我其實忘了我自己念到高中還曾經忘記帶書包上學；當我為了你神經兮兮的恐懼而發火，我其實也忘記了我小時很怕自己睡了一覺就會自此長眠辭世，因此規定我妹一定要空出一隻手給我握著睡覺，以期萬一之時我可以藉著她那隻手踽踽爬著回到陽世。

＂你怎麼都這樣！＂我們都曾這樣的抱怨，然而也都踏上這樣的路途，很奇妙吧。我註定要走到人生的一半才會遇見你，你註定在我前半段的風風雨雨的人生中缺席。

也許小時候的我會願意與你一起玩讓旁人精神衰弱的遊戲，但是你不會遇見小時候的我。於是我只擔憂你跌倒而不願陪著你一起跑跳，費心於你的教養而不是崇拜你的馬力十足，我只能是一個煞風景碎碎念的阿婆而不是你上下飛奔時為你吆喝的小辣妹。

因為我已經忘了我的童年。

然而你知道嗎，如果你能夠在當父親之時看見此刻的我，也許你也會更喜歡我一點。你會看見我是怎樣用衝鋒陷陣的氣魄周旋工作與家庭之間，你會佩服我能用兩隻手做好八爪章魚才能完成的事。你會看見我包包裡花花綠綠的胃藥和止痛藥，你會了解我的容顏是為了誰而逐漸褪色。

然而你也不能。

等到有一天你變成一個父親之時，你必須翻開相簿才會呀然想起我此刻有著豐盈黑亮長髮而不是後來的雞皮鶴髮，你必須仔細回想才會憶起我曾是個行動派俠女而非一直老態龍鍾。當你看著我漸漸脫離了時代不會用這軟體不會用那機器，我不確定你會想起曾經是我教導你學會騎腳踏車學會拿滑鼠。也許當有一天我必須穿上尿布由你餵食的時候，你也已然忘記我也曾經餵食著包著尿布的你。

很公平又很不公平吧。我是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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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時空旅人的我們無法以相近的年齡互相體諒，也因此，在人生的旅途中我們彼此不停的抱怨不停的嘔氣不停的當另一個人的絆腳石又不停的喊著我真是受夠你了。

這樣想起來彷彿有一點遺憾。你原該是一個很迷人的孩子，而我則是很盡力的一個媽咪。

但是再想想，我還是珍惜著我們的緣分。至少至少我會記得，我曾跟你擁有一段臍帶相連的私密情感，我曾經每一個動作每一口食物都牽絆著你的心跳，我曾經與你那樣的生死與共。

接著我也見證了你的每一份成長。你的第一顆牙，你第一次嗯嗯在馬桶，你第一次揹著書包去上學，你第一次用好點點換現金買耳環送我.....。

將來我還會見到你第一次自己去坐捷運，第一次送女朋友禮物，第一次投票，第一次領薪水....。

想想好像也好。無法當時空旅人的我們，固然無法看盡對方人生全貌，卻有緣分可以用最親密而平行的位置互相凝望.....

 唉，那我們就繼續打打殺殺吵吵鬧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