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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8/20 17:11:27瀏覽212|回應0|推薦0 | |
台兒莊1938年(十五) 台兒莊的軍民舉行了對日抗戰勝利大遊行,城裏城外的人都聚集一起,舉著火把繞著全城走,雖說整個城滿目瘡痍,慘不忍睹,但是晃動的火光仍把每個興奮的臉照耀著異常光亮,大家都把能發出聲音的全用上了——吹嗩呐的、拉二胡的,敲山東大鼓、破鍋鋁盆的,還有最直接從嘴裏呼喊出來……不只台兒莊,全中國都振奮起來。 “我們打贏日本了,我們要把鬼子全部趕出中國。” 浩浩沒有參加遊行,他找到小烏龜把它送回龜汪。小烏龜緩緩爬進汪裏時,還再三回頭看浩浩,似乎知道小花已經永遠離開,它不斷回望的小眼睛充滿了憂傷和眷戀。直到它“撲通”遊進水裏,它矯健的身影在水裏如波紋湧動到無窮遠處,終於沉寂、消失在周遭所有熱鬧和喧嘩中。 浩浩失魂落魄的回到大院裏,他的身心疲憊到了極點,心裏只有一個念頭——他也該回去了。是的,他得集中精神好好睡個覺,醒來他就會回到他的世界;可是眼前的生離死別已經深深的鐫刻在他的記憶裏,太沉重了,他覺得自己負荷不了。 “趕緊睡吧,我一定要睡著。”他不斷的告訴自己。可是他越想睡卻越睡不著,他一閉上眼睛,整個人仍然坐臥難安,甚至不由自主的全身顫抖起來。 他終究爬起身,走出大院,有幾個人正舉著火把繞行而過,其中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浩浩眼裏特別顯眼,那是小時候的張希成——他的爺爺,還有爺爺的的媽媽——張家嫂子。 他們都很高興過來跟他打招呼。 張家嫂子說:“看見你沒事真好。” 浩浩像見到了親人,頓時淚水又湧上眼眶。不,他們就是他的親人,他整個人激動起來,再也顧不上其他人是否理解他的異常舉動,抓住張家嫂子的手,說;“我的事還沒完呢,我一定要趕快回去,你一定要幫我。” 說完,他在大家驚訝的表情裏,很快的抓起附近的一根棍子,又跑到張家嫂子面前跪下,又說;“求你了,你把我打昏吧。” 張家嫂子驚愕不已,倒也不以為忤,眾人都認為是這場戰爭把他打得精神失常了,紛紛過來奪他的棍子,還你一句我一句的勸他:“小兄弟,沒事了,別害怕,日本鬼子已經被趕跑了,我們打贏了。” 浩浩仍然跪地不起,哭著、喊著:“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
台兒莊2015年(三) 忽然,他覺得腦袋真的被狠狠的擊了一下,真疼,他轉頭看了一下,小張希成手裏正舉著一根棍子。“爺爺,你還真狠。”浩浩在心裏跟自己這麼說完,就暈了過去。 他果然回去了,而且不是一個人回去。他帶著小花、大龍、保根和方乾坤他們一起,他們一夥人往上一躍,騰雲駕霧飛在重建古城的上空,在像棉花糖的白雲間穿越無礙;風在他們耳邊呼呼作響,他們像在大海囚泳,也像漂浮在空氣之上。他們忽高忽低,有時像蝴蝶翩翩飛舞,有時又像火箭穿梭來回。 他們棲息在高大城牆上,看著日升月落如一眨眼之間,像夢境般把他們從過去帶到未來。眼前的古城如風起雲湧,快速的展現了近80年的流年變化,從戰前古老熱鬧、熙熙攘攘的小城,到戰後斷垣殘壁、滿目廢墟;從重建前破敗的老舊棚戶,到重建後的八大建築揉合五大宗教,銜接歷史的節點,再現文化的深厚底蘊,展現了古往今來、中西合璧的美麗繁華。 他們都見證了這一切,也參與了這一切。大龍縱身一躍,飛進媽祖廟前的盤龍巨柱,於是巨龍活了。石頭一個轉身,鑽進關帝廟石獅的嘴裏,於是石獅醒了。方乾坤則化成一條三個鼻孔的鯉魚,歡快跳躍在奔流不息的運河裏。保根站成了一株大樹,把他的所見所聞都刻在腹中一圈又一圈不間斷的年輪上。小花開了,鮮亮燦爛的開在城裏城外,妝點著古城每一季的盎然生氣,四季輪回,生命不止。 浩浩也回來了。他還睡在菩提寺的禪房裏,他摸摸頭,覺得讓爺爺敲得那一棍,現還隱隱作痛。他突然緊張起來,這次他回到1938有好幾天,爺爺估計很著急。 他趕緊起身,就聽見外面傳來爺爺的聲音,果然爺爺找到這裏來了。一出禪房,他看見爺爺讓好多人簇擁著,正在跟大師說話呢,見到浩浩並不驚訝,只是責備的看他兩眼,一眼仿佛只是說“你怎麼會在這裏”,另一眼則是“規矩點,別搗亂”,倒是浩浩從認識小時候的爺爺到乍見現在的爺爺,還真感覺很難適應。他有點求助似的看看大師,大師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浩浩明白了,原來他在1938待的那幾天,只不過是現實的一瞬間。是的,一切照舊,什麼都沒改變,但是浩浩心裏某一塊地方有了變化,他沉默的待在一邊,身心感覺到一種從來未有過的安定和平靜。 這時外面有人喊著,說在龜汪發現一隻很大的烏龜,可能有七、八十歲了。難道是小花那只小烏龜嗎?浩浩心裏想。大師從他著急的眼神知道了他的意圖,跟他說:“小朋友,你去看看吧。”浩浩一聲招呼都沒打,便飛奔而去。爺爺看他的背影說:“小孩子就是好奇。”大師說:“難道你們不好奇嗎?”大夥愣了一下,隨即有人說:“走,我們也去看看。” 到了那兒,果真看見一只有臉盆一般大的烏龜趴在龜汪裏的一塊浮石上,眾人圍觀嘖嘖稱奇,浩浩也在人群中,看著那只大烏龜,感覺自己可以和它心意相通,相互觀望的眼神都閃爍著不為人知的奇異光彩。 周遭議論紛紛—— “這是我這輩子見到最大的烏龜了,可能快有一百歲。” “是啊,沒准它還參加過台兒莊大戰呢。” 浩浩一時忘情,很激動的說:“它真的參加過,我也參加了。” 眾人看著他都笑了,爺爺尷尬極了,嗔怪著說:“你這孩子在胡說什麼?” 浩浩和爺爺回臺灣的前一天,眾親友在馬可波羅驛站為他們設宴送行。席間,那個得叫浩浩大叔的老先生,把他拉到一邊,說他手裏有一些銀元,要送給他幾個作紀念,順便讓浩浩到臺灣問問能值多少錢? “銀元?”浩浩想起方乾坤埋的那個罎子,問:“你那些銀元哪兒來的?” “古城重建之前,我在種樹時,無意間挖到的。” 浩浩問:“在哪挖的,是不是鬱家碼頭附近?” 老人很驚奇,說:“你怎麼知道?” 浩浩用手比劃了一下,說:“是不是這麼大的一個罎子裝著?” 沒錯,當老人把罎子拿給他看時,浩浩果然看見罎子底部刻了一個歪歪斜斜的“方”字,雖然很模糊,那一個簡單幾筆的字,還是毫不費力就可以認出來。 浩浩很激動,問這個罎子能不能送給他? “這個罎子不值錢的,我可以送你幾個銀元。” “不用,我就是要這個罎子,這是我一個朋友的。” 老人露出奇怪的的表情,似笑不笑的說:“好吧,你們臺灣的小孩真有意思。” 浩浩不管他,雖然他無法做到答應方乾坤的事,但是能找到這個罎子,就好像他再見到小烏龜一樣,更能證明他經歷的一切都是真的、都是有意義的。 隔天,浩浩和爺爺就要離開台兒莊了,預定是下午的飛機,臨走前,浩浩問可不可以再去一次大戰紀念館。 爺爺對他的提議很不以為然,最大的原因是已經去過了,不願再麻煩人家。但是浩浩很堅持,而且他幾乎是哽咽的跟爺爺和眾人說:“我一定要去一趟,真的,我求你們。” 眾人又帶著浩浩去了一趟大戰紀念館。這次浩浩的心情已經和上次完全不一樣了,他有如親臨現場,所有他熟知的一切都歷歷在目,他心裏惻然,眼眶早就飽含淚水,但還是盡力忍著不讓流下來。直到他見到那張殉難女學生的照片。 他在心裏問:“小花,是你嗎?” 浩浩不能確定,但也再難釋懷。他徹底崩潰了,他心如刀割,淚如泉湧。眾人,包括爺爺,都很驚訝,不明白,也很尷尬。
離開的時間到了,浩浩和爺爺在跟親友告別後,進入徐州機場候機室,浩浩想起什麼,問爺爺:“你小時候是不是有個小名?” “小名?哪有什麼小名。”爺爺不承認。 “是嗎?” 他們找了個靠登機門的位置,浩浩故意說:“這椅子髒兮兮的,我幫你擦擦。” 爺爺居然沒反應。兩人坐下來,浩浩又問:“你小時候會不會很調皮?” 爺爺正色道:“怎麼會呢,爺爺從小就很守規矩。” 還裝,浩浩心裏暗自好笑。但是算了,他不跟老人家計較,也不跟小孩計較。他把平板電腦打開。 爺爺以為他又要玩遊戲了,不是,他發現浩浩看的都是文字,便好奇問:“你在看什麼?” “一首詩,俄國普希金的詩。” 不玩遊戲也就罷了,居然還看詩,爺爺簡直是吃驚了,問:“你怎麼會看普京的詩?” “拜託,是普希金,不是普京。”浩浩覺得爺爺真土。 爺爺還是很驚奇,再問:“什麼詩,什麼內容?” 浩浩說:“這首詩叫‘一朵小花’,我念給你聽吧。” 浩浩想起小花,心裏湧起一股甜蜜的憂傷,他知道這輩子他都不會忘記她。 他在上飛機時,還在微信給朋友群發了一個資訊,說:“一路平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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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