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敢叫連長入列，那是指揮官叫的。

工訓基地的指揮官，不知是規定還是怎麼著，非常喜歡閱兵。每個禮拜都要閱兵一次。工兵學校的校長是少將，他也喜歡閱兵，不過這應該是規定的，就好像外面的學校，都有週會一樣。因為足供校閱的操場只有一個，所以兩人輪流，工校校長每個月閱兵一次，剩下三次，就都是基地指揮官。不過工校校長校閱的是營區裡所有的部隊，包括來下基地的，還有學生。基地指揮官只能校閱來下基地的部隊，工校的學生是不必參加的。

要參加閱兵，有一個苦差事，那就是踢正步。一個人踢正步簡單，要一整個連都踢得整齊，那可就不容易了。因此框橋連在基地最大的操練，就是踢正步。也是班長學長整我們的好機會。

練習的時候，他們會要我們把兩手揹在後面，然後踢出一腳，舉個三五分鐘。這樣看三五分鐘是沒有多久的時間，但實際在做的時候，卻感覺有三十五分鐘那麼久。整隻腿的各部關節還會發出聲音跟你抗議。若是你動了一下，下去就是交互蹲跳一個基數。

工兵學校編制比較大，還有軍樂隊。所以踢正步的時候，有樂隊伴奏。工訓基地卻沒有樂隊的編制，所以便創造出我的工作來了：放音樂。指揮官在前面校閱部隊的時候，我人就躲在司令台後面放踢正步的音樂。

這項工作是一定要有的，因為播放音樂的設備實在太過老舊，我必須在前一天晚上，先到司令台去做測試。工訓基地還窮到沒有麥克風，麥克風架。這兩樣東西我都得在前一天到工校的政戰處的播音室去借，然後先當起指揮官，對著麥克風試音。要是第二天指揮官要演講的時候沒聲音，那我就掛定了。

不過工校的政戰官很討厭，每次都愛借不借，只會為難我這小兵。

「你們怎麼不自己去買啊，真麻煩……」

「不……不知道耶……」

我怎麼知道工訓基地不自己買，要向工校借？不過後來我們還真的買了一枝麥克風，但沒有那麼長的麥克風線，結果還是得去借。

總之，若是在某天夜裡，天空中忽然傳來一陣陣：「喂……喂……TEST……麥克風TEST……喂……喂……」的聲音，那大家就知道明天要踢正步了。而那個令人討厭，低沉，極富磁性的男人聲音，就是在下小弟我的。

不過，我並不能因此免去練習正步的操練，因為工校校長閱兵的時候，我還是得入列的。這也是我與同梯弟兄，培養「革命」感情的最好時刻。因為我平時都在指揮部，我的老闆是政戰官，政戰官的上面，就直接是指揮部的主管李主任了。而助教的老闆是督訓官，督訓官的上面是周科長，周科長的上面才是指揮部的主官指揮官。尤其政戰自成一個體系，大家都不敢隨意招惹。就是鬼見愁周科長，一見到何大銘也要掛著笑容。

監察官何大銘，對我來說是一個充滿謎題的人。他平日很少在辦公室出現，好像從不做事，可是他的人際關係非常好。就我的感覺，李主任喜歡他而排斥李德福，周科長見到他跟他勾肩搭背，卻用撲克臉對著李德福……他的樣子算是很帥了，身高又夠，如果脫下軍服，換上西裝，就是一個翩翩的公子哥兒。

他的年紀，與其他種種跡象告訴我，他已經結婚了，但是他卻有個「女朋友」，我不是包打聽，也無意刺探他的秘密，而是在那時Call機當道，手機還不普遍的時候，他常常用軍用電話與外界聯繫。

那隻電話是另外鎖在他辦公桌旁的木櫃子裡的。要打之前，得先打開門鎖，拿出話機。既可以直接打外線，還可以打軍用線路（有接線生，可以一路接到龍潭。用的都是代號，諸如邯鄲之類的）。

他平日用那隻電話打出去，有公事，有私事，有時打電話給老婆，但有時候卻是打給女朋友。他也許以為我聽不到電話那頭的聲音，不能分辨兩個女人的不同，所以他並不會刻意支開我。

所以，他會避著李德福，卻不會避開我。要是真正講到不能給我聽到的東西，他才會叫我出去。

「那個杜三新……你先出去一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