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橫著走的教勤連

連排長也戴著眼鏡，是銀邊的，配合他紅潤的膚色，感覺還不錯看。少尉官階，想來也是個預官。他的身材微胖，個子也不算高，不過他喜歡擺酷，感覺是個不茍言笑的人。

他唱完了名，連上還剩下幾個人。但他也不管，自己揹著包包，直接下去了。我眼角一瞥，見到他的肩章上繡的是「督訓官」。

「杜三新！」

「有！」

「戴鋼盔，著S腰帶，準備接下一班內衛兵！」

「是！」

「以後有空的時候，自己到安全士官桌這邊來看衛哨簿……」

安全士官是個身高一百八，臉部線條深邃，濃眉大眼，皮膚黝黑的詹朝宗。在我看來，他在外面一定是一個有好幾個女朋友的大帥哥。

「……千萬不要拖哨，知道嗎？」

「知道了！」

連上剩下的幾個老鳥，不知道什麼時候都下去了。菜鳥連我在內，只有四個。其中六七梯也是一個，六六梯有兩個，再上去，就都是一年前就已經在這裡的老鳥們了。我猜，框橋連這些老鳥即將退伍，急需新兵挹注，只是六八梯的人太多，我一個人作業比較方便，所以我就越過六八梯，先給帶過來了吧？

一棟樓有兩邊樓梯，安全士官桌在東邊的樓梯，內衛兵的定位，就在西邊的樓梯。不過我們被告知，沒事一律走東邊的樓梯，西邊的樓梯要留給四樓的洞九連上下樓用。

我知道樓上還有一個連，但新兵有耳朵沒有嘴，凡事多看多聽就是了，當下我也沒多問。

軍械士編了槍支給我。框橋連的營舍雖然先進，但武器是很爛的，跟新兵中心一樣，是沉重的國造五七步槍。我在台南四分子有看到橋樑連的，他們用的是仿美軍M16的六五步槍。

「身上有沒有筆？」詹朝宗問。

「有。」

「很好，以後記得隨身都要帶筆。」

在部隊服役要記得隨身帶筆，這我倒是第一次聽過。不過他確實是這麼說。

「身上有沒有小冊子，有小冊子拿出來寫，沒有就寫在手掌心上。」

原來，菜鳥新兵第一天站衛哨，目的是給安全士官做一些銜接教育。當下詹朝宗便把部隊番號，連長排長的姓名，郵政信箱等等，都告訴我抄下。另外，便教我唱軍歌。大部分都是我在中心沒學過，但卻是這裡常常唱的。

過了一個鐘頭，安全士官換哨，來了另一個士官。他繼續詹朝宗的工作，逼著我背著一首又一首的軍歌。

菜鳥也被規定一個月內不能進中山室，一個月不能放假。好不容易下哨了，什麼地方都去不了的我，只有回寢室。恰好那天跟我豎大拇指的「學長」，也在裡面，坐在地上，正努力擦著皮鞋。

他叫林火樹，六六梯的，是框橋連這一批新兵當中最「老」的，將來也將早我一個半月退伍。與他同梯的還有一個，叫方玉山，他們兩個都在寢室裡擦皮鞋。

「我們都是同梯的，不要叫學長……」林方二人異口同聲。

「是……」

同一個中心出來的，自分發到五四三營之後，身邊就只剩下兩個同志，後來更是孤身到這裡報到，就算我表面上再怎麼掩飾，心裡仍是感到孤單。聽他們這麼說，頓感紮實不少。

「來到這裡你放心。」林火樹笑嘻嘻地續道：「絕對是爽的啦！」

「我早上聽排長點名，有什麼福利社，麵包廠的……」我問。

「對啊。」方玉山也開口幫忙解釋：「框橋連在這裡支援教勤，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以後等到你被分派了，早上就像這樣，一舉手就出去了，到了晚上，就只有站衛兵，其他就沒事了。」

「那助教是做什麼的啊？」

「這個我們也不清楚，我們來的時候，只有兩個人，後來來一個，現在又來你一個人，每天都釘衛兵釘得死死的，所以也不知道助教是做什麼的。」

「不用擔心啦，我看他們出去都是帶小帽，別的部隊，可都是戴鋼盔，全副武裝，光看這一點也知道。」

「嗯……」

「我們現在沒事的時候，就擦皮鞋，擦銅環，別讓他們覺得我們沒事幹。」

「好……」

他們兩個便要教我擦皮鞋。我心想，擦皮鞋就擦皮鞋，這種事情也需要教嗎？但當他們把鞋子擦好之後，拿到陽光底下一照，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立刻看出與一般的「擦皮鞋」不同。

他們皮鞋的鞋頭，亮得像鍍上一層玻璃薄膜。

「厲害……」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身為教勤連，因為平日不用出操上課，又是擔任助教、福利社、洗衣部等面對兵眾的勤務，所以門面格外重要，也是最常被要求的地方，把皮鞋擦成這個樣子，乃是基本要求。

於是，我便在上下衛兵，練唱軍歌，與擦亮皮鞋銅環，打掃環境撿拾落葉的日子中，過了一個多星期。

終於，我有機會，接觸這什麼叫做教勤的任務。(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