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莫名其妙的單位

民國七十七年十二月九日，星期五。

要說倒楣，我想，應該有人比我更倒楣。但若要比奇怪，那我的命運肯定是最奇怪的了。

不過就與我同梯的來說，我的天兵日記，還真的是要「最」倒楣的事情開始寫起。

自從十一月二日出了嘉義崎頂的新兵中心，同樣抽到八軍團籤的，就先被安排進了高雄衛武營等候選兵。本來這一梯的外島籤不少，能留在台灣本島，運氣應該算是不錯的才是。

但不錯也有一個錯字，尤其八軍團的後勤指揮部有好幾個單位：經理、運輸、化學、衛保、通信、兵工與工兵等等。在我心目中，最好的單位應該是衛保連，要不然聽說在兵工廠做工也不錯——當我從衛武營後備師的電影放映室落選之後，我就這麼想了。

「這麼多人，實在也不曉得要選誰……這樣好了，你們既然都是大專兵，文法商科系的先起立。」

一百二十多個左右的新兵，立刻刷去了將近三分之二。

「還有這麼多啊……那接下來，自己覺得字寫得漂亮的，就繼續站著，其餘的先坐下……」

人事官這次的手段不太高明，面對放電影這樣的「涼缺」，人人厚起了臉皮，沒人肯輕易放棄。四十幾個人當中，只有五六個人坐下。

「來，請你們把作文本拿出來……」

口上說不算，人事官也沒那麼笨。兩個士官走進人群，一邊看著大家手上的作文本，一邊讓人坐下。

最後，只剩我和其他三個同志屹立不搖。但是快樂的時間，並沒有維持太久。

「還有四個人，但是放映室只要一個人……這樣好了，你們四個人當中，誰有入黨？」

「靠！早這樣選不就好了？浪費大家的時間！」

我和其他兩個新兵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回地上，眼睜睜地看著入選的同志，興高采烈地揹起了黃埔大背包，往人事官身後報到去了。

「各位別擔心，我們後指部還有很多單位，大家慢慢來……」

只是我的噩運從沒選上放映師就開始了。一個單位一個單位挑過，最後剩下三十幾個弟兄還坐在地上沒人理睬。

這些人包括我，全都一股腦兒歸進工兵群。

工……工兵？是的，文法商科系對軍隊來說，算是沒專長，沒專長就全歸進工兵群——因為工兵群的人事官遲到，沒得挑。

「沒關係，我看名冊就好了。」

工兵群人事官要我們繼續坐著，他自己拿著筆，在事先造冊好的本子上，這麼謄過來，抄過去，沒多久的時間，就將我們三十幾個人的建制，全都寫好了。

「好，工兵群的，全都跟我走。」

有這麼多單位可以去，我居然給分配到工兵單位，我真是想都沒想過。不過還好，隨行的還有三十幾位弟兄，只要大家能去的地方，我當然也能去。

我心裡是這麼想著，卻也不能怪我心裡這麼想，光看那人事官的態度就知道，工兵群一定是後指部最差勁的單位了。所有單位都挑完挑剩的兵，就全部歸工兵群的了，算起來，我也成了最差勁的新兵了。

但是事情還沒完，我還有更慘的下場。

「工兵有分兩種，一種是工程工兵，一種是戰鬥工兵。工程工兵顧名思義，就是專門做工程的了，過幾天就要去台東。工作雖然辛苦，但是每個月可以固定休假七天。那戰鬥工兵也更不用說了，就是一邊做工兵的工作，一邊要隨時拿槍準備戰鬥……」

「那當然是工程工兵好了，最起碼任務單純，休假正常。除了工作，大概也不用出操……」

「是啊，那個什麼戰鬥工兵，根本是兩邊蠟燭兩頭燒，這也要，那也要，希望我不是戰鬥工兵……」

大家私下議論，沒兩三句就達成共識：工程工兵比戰鬥工兵好！

結果我是戰鬥工兵。

而現在在寢室裡呆坐著的，就只有我，王文森與陳正源三人。

因為所有的工兵營都在三天前，來把他們的新兵接走了，就只剩下我們三人，還留在銜接的運輸群裡。

「五四三營的到底什麼時候要來？剩下三個人，我們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也沒事情讓他們做……」

「喔，聽說五四三營的人已經到營部了……」

「叫他快一點吧！」

「是！」

工兵營的編號「五四三」，我和王陳兩人聽了，都不覺得啞然失笑。想來這個工兵營一定散得要命，才會把我們三個人丟在這裡不管。

民國七十七年十二月九日，星期五，下午，五四三營的終於來接我們了。

而我真的就在這五四三營服役了嗎？好像是，又好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