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這次在墾丁架的倍力橋，大家辛苦了！)

看到有人跟我豎大拇指，我當然感到開心啦，顯然他不是因為認得我，豎大拇指稱讚我，而是暗示我這個地方：「讚！」

不過每個人的感受不同，我還不能確定讓這個他豎大拇指的地方，會不會讓我豎中指，所以一切尚待觀察。

倒是排副的話，先透露了一點蛛絲馬跡。

「你是不是有靠什麼關係啊？我告訴你，我不管你是靠什麼關係進來的，到了這裡，就是在當兵，要是動不動就要用關係，那你他媽的就是找死……」

排副扳著臉，說話的聲音有點急促，從頭到尾只聽他不斷在耍狠，一付要把你生吞活剝的樣子。但他稚氣的臉龐與翻來覆去的言辭，卻洩漏了他年齡的秘密，與他毫無內容的大腦。

「……聽到沒有？」

「聽到了！」

我知道我說什麼都是多餘的，要解釋我的家只是個中下家庭，父母只有小學學歷，祖父伯父都是礦工，哪有什麼背景關係可以攀附？那只是白費唇舌而已，因為正確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是！知道了！」軍隊不是一個說的地方，而是做的地方。上面說什麼，你做什麼就對了。

不過最少有一點，是讓第一天報到的我，就感到欣慰的。那就是整個連上都是磨石子的地板，床舖都是鋁架做的，內務櫃也是鐵櫃，中山室有撞球台，一整組的爵士鼓，棒球手套鋁棒和球……最特別的是浴室，不但有軍官浴室有隔間，一般的士官兵浴室也有，更屌的是，居然有熱水！

當天晚上，我洗到了入伍三個多月來的第一次熱水澡，在差一點沒痛哭流涕的情況下，我的班長替我安排了床位與內務櫃。

「長筒膠鞋可以丟掉了……」

這裡每一班都有兩個下士班長，我被安排在第一排第三班，班長一個叫王志林，另一個叫王志賢。名字看起來像是兄弟，但兩個長得一點都不像，王志林細皮嫩肉，長得像是遊手好閒的紈褲子弟，那王志賢則像是迎神廟會上，拿著蒲扇，在舞獅面前耍獅子的大頭偶。

「在這裡只需要穿皮鞋，時時注意擦亮銅環……」

王志林不太愛講話，或者說不太愛跟我們菜鳥講話，所以都是王志賢在張羅我的事情。

「今天倒背包，伏地挺身做了幾個基數？」

「報告班長，一個。」

「這麼少啊？沒關係，晚上還有機會……」

王志賢有點後悔沒有親自操我。因為倒背包的時候，他忽然有事離開，後來的下士以為操夠了，就讓我過關了。但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因為該來的躲不掉，晚上他想要怎麼操，那已不是我能控制的事。

「他媽的，痞子！」

我只能在肚子暗罵他。但到了晚點名的時候，我的心情卻又朝樂觀的方向邁進了一大步。

原因之一是我們的連長。他叫劉允豪，身高不怎麼高，戴著方框眼鏡，樣子還算斯文，因為中正理工畢業的，所以頗有知識份子的氣質，最重要的是，他對於新兵的態度，與國防部的一貫要求一樣，不像某些地方，根本是陽奉陰違，以虐待新兵為樂。

所以當我看到他，聽到他說話內容的時候，我對於國防部貼在牆上的各種海報，各種文宣，莒光日上的軍令宣導，尤其是：「老兵不得欺負新兵。」這一條，才相信了個八九成。

果不其然，當天晚上的體能，只做了八十下的伏地挺身，而且沒有按照梯次。這是自從下部隊銜接以來，第一次沒有按照梯次做體能，這讓我對連長更多加了一分崇敬。

那為什麼只有八十下的體能訓練呢？因為老兵的體能也不太好。這就是我朝樂觀的方向邁進的原因之二了。

體能不太好代表一些事情，第二天吃完早餐後，不需要特別說明，我光是用聽用看的，就嗅到了些氣息。

安全士官大叫集合。集合服裝居然是戴小帽，這已經夠讓人驚奇了。接著是排長的舉動，更讓人驚奇。

連上包括昨天與我一起報到的排長，一共有兩位，再加上一位排副。現在在隊伍前唱名的，是姓連的排長。

「植樁……下去……爆破……下去……操舟……下去……」

連排長每喊出一個項目，連上就有人舉手，然後連排長就順口說：「下去！」那人便一個敬禮，轉身出列，直接下樓去了。

我瞥眼見這些人，有的是士官，有的是士兵，階級不同，但相同的是，他們都戴著小帽，肩上斜揹著包包，膀子上有個臂章，黃底繡著紅字，上面寫著：「助教」兩個字。

連排長喊著什麼，我聽不太懂，助教兩字卻是看得懂的。但當時我哪裡知道其中的關聯，終於在最後，連排長說出了我聽得懂的話了：

「麵包廠……下去……福利社……下去……洗衣部……下去……」

「天啊……」我在心中大喊著：「福利社？麵包廠？」

連排長的聲音宛如天籟一般，為十二月冷冽孤寒的空氣，注入一股幸福洋溢的暖流……(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