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告別派對

文╱蓮薇

上週六的晚上，我去參加了一場生前告別派對，主人是我的高中同學壽美。壽美和我都住在美國的南加州，雖然兩家相隔有70哩之遙，彼此很少見面，但是我們始終保持著很好的情誼。她和她的先生征洋，也一直都是我們同班同學當中最令人羡慕的一對。

七年多前，征洋因肺癌去世，對著傷心欲絕的壽美，我有著很深的無力感，原因是我自己也曾經歷過喪偶之慟，我能了解到，在如樣的情況下，任何勸慰和關心，對當事人的幫忙其實是相當有限的。最重要的還是要靠自己先從悲傷的情緒中走出來，然後勇於面對現實堅強起來。隔了蠻長的一段時日，我很欣慰聽到壽美對我說，當她想到我在失去另一半後，依然能活得好好的，所以她很堅定地相信「既然妳能，我一定也能的！」我沒跟她強調，我的精神力量全是來自於我的宗教信仰，不過我還是很開心，在這件事上，我曾或多或少的影響過她。

今年年初，壽美因為身上的免疫系統出了一些問題，在醫院躺了八天，出院後她告訴我說，在征洋的告別式上，她聽到諸多親友對他的悼念之詞，而死者已矣，一句也聽不到，她那時心中就曾有過要有生前告別的心願。她很想在她離世之前，親自聽到大家要對她說的話。而這次的突然病倒，更讓她想著要去積極完成她的這個心願。

她在著名的大酒樓裡訂了三桌酒席，明明是6月19日的派對，我在兩個月前就已收到了她的請帖。好玩的是，受邀的親友對她此舉全都不以為然，甚而反彈得厲害，不過大家也都盛裝赴會。她的兩個兒子，媳婦帶著孩子從北加州開了五、六小時的車程趕來，她的姪女也特地從別州飛過來，因為大家都愛她，誰都不想不順著她的心意。她也曾問過我對她要舉行生前告別派對的看法，我說，我是一個學佛的人，對生死有比較超然的看法，我對這次赴宴的心情會是，和一群朋友藉此機緣相聚，大家盡興歡樂一場。

這果真是很歡樂的一場派對，親朋好友都紛紛上前對壽美作了真情的剖白，而且都提到了往日一些很溫馨的點點滴滴，不過，整個派對也有它的嚴肅面，因為在開動吃飯前，壽美才講出了她真正要舉辦這場派對的目的。

她說她向來不喜歡傳統喪儀的繁文縟節，她也不喜歡靈堂有時也會有社交場所一般的喧囂，當然，她最排斥的是，亡者根本聽不到親友在告別式上所說的任何話語。所以，她要在目前自己還有能力作決定時，她要決定在她人生的最後時日中，如果她是病臥醫院，她絕對不願接受插管、灌食、氣切等等的措施。她以為而今有多少人躺在醫院，滿身插滿管子，痛苦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全是因為自己事先金口不開，結果讓自己受盡了許多不必要的罪而且也累壞了兒孫，搞到最後，你這邊嚥下了最後的一口氣，你最愛的人在那邊舒了一口氣，這真是何苦來哉！她說她已把財務安排好，後事也都交代好，她不要葬禮，等自己有一天走了，由兒孫護送她的骨灰罈放到征洋的骨灰罈邊就成了，她不想煩擾任何外人參與，但她又擔心孩子們會受到別人的責怪，所以她就特別為這件事跟大家備個案。

現場的氣氛一時凝重了起來，不少人數落壽美不該搞得大家沒有心情吃飯，不過，等到大家對她表達了真情剖白後，全場又都歡樂了起來。那天晚上，我雖沒有當眾對她說些什麼，但是，在我的心目中，她是我很珍貴的一個朋友，她的友情給過我很多的溫暖，我真的好開心，今生我和她有緣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