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萬的價值

　　「你知道我值多少嗎？我告訴你，二十萬！只要二十萬任何人就能帶我走！」這是自我懂事以來，第一次失控。毫無理性可言的我，任憑滾燙的淚珠滴落。我抓著友人的肩膀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搞什麼？我真是氣瘋了！而我現在竟然連二十萬都賺不到！」不管一旁路人異樣的眼光，我就這麼在街上發狂。耳中依稀聽見的是分貝之大又陌生的聲音從自己喉間發出。我狼狽地抹去臉上的淚痕，卻止不住無限的憤怒，還抽蓄著。
　　我和爸爸告別後和媽媽一起上了車。在計程車的後座，我回頭，看見爸爸還站在那熟悉的巷口，卻越來越遠，越來越小了。他也看著我，但我想他是看不清我的臉了，因為，這夜黑了，爸爸的視力也早就不好了。「媽，如果你們說好妳只帶一個孩子走，那為什麼是我呢？」但我沒問，我怎麼問？「從媽媽離開家之後，她最捨不得的就是我吧？」我在心中做了個答案給自己，然後說：「一定是這樣的。」
　　後來在媽媽數落爸爸的不是時，得知那晚爸爸跟繼父借了二十萬，答應讓我跟媽媽一起住。起初知道這事，我是沒什麼感覺的。我想，那沒什麼的。只是當某些思緒翻湧的時刻，偏激的想法就如浪潮般襲來將我的理智吞噬。「所以，是二十萬把我賣了嗎？」「原來我才值二十萬啊？」「我是這幾個孩子之中，你最捨得讓我走的嗎？」我知道這些問句都很幼稚，但是不可否認，就是會有這些無謂的句子出現在腦海中，不在特定的夜晚，就在某一瞬間，一個轉頭或放空，過往的畫面一閃而逝。
　　在街上失控瘋狂的那晚，距離這事已有好些年了。如果沒有這夜的眼淚與怒吼，我想我不會發現，原來這事一直都在我心上，從來沒有放下。
　　我想爸爸並沒有那些我情緒化之下所臆測的想法，但當年的我還不懂事，那些幼稚的想法卻已經深深根植在我心。就算我想說：「我真的了解」其實也只是表面上的釋懷。我明白的，即使思想上有了新的體悟，我的心卻始終是缺了這麼一塊。我不會哭，但我也不再勉強自己，去完成那字面上的「放下」。我想，有著缺口的心，其實比完整的心，更令人感到深刻，更有真正在活著的感覺。
　　二十萬的往事，讓我對金錢既敏感又不在乎。我渴望經濟獨立，而對錢的得失心卻不會太重。十七歲，即將面臨許多關於人生的選擇路口。我告訴自己，我的未來，我，不會只值二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