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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3/30 08:51:08瀏覽2889|回應1|推薦7 | |
我承認,雖然出身桃園,還算得上是鄉下的小孩,但從北上台北讀高中以後,我已經越來越像個都市人了。無時無刻,匆匆促促,好久好久,都忘了把眼光放在綠樹、青草,連稍稍的停駐目光,都微乎其微了。
我更要承認,面對惡疾,在外,我表現的很坦然,用笑聲,展示我不會被擊倒。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想到種種不可知的未來,靜靜坐著,卻會在家裡的陽台上,我還是曾經不知不覺就眼角濕潤了。
好長的一段日子,我怕孤獨,和大多數人生病後,會深居簡出,乖乖靜養不同,起初,我只有一個念頭:病情反正已經被《商業周刊》公告周知了,也就沒什麼躲躲藏藏的必要了。
在我內心深處,這關真得過的了嗎?更讓我恐慌,令我恐懼。
「躲」在人群中,反而有「安全感」,談天說地,東拉西扯,一個下午,不知不覺中,就過去了。
一個人在家,時間,總好像是停留住了,不由自主地,我養成了隨時看手錶的習慣,抬起左手腕,10點27分,翻翻手中的金庸小說,又站起來動一動。嗯,應該過了好久了,再度抬起左手腕,唉!才10點31分。
聽說,天界的時光流逝特別遲緩,人間一年,天上一日。我心中總浮起陣陣錯覺,看著家裡的無聲無息,看看陽臺上的盆栽,稀稀疏疏的枯枝,迎風搖曳,更添沉沉死氣。
這種「死氣」,是我一手造成的。
剛買下房子的時候,看到陽臺外正對著一座小山,高興極了。雖然長輩們都建議可以打掉陽臺,隔間出去,讓客廳多個兩、三坪使用。但我和老婆都幻想著,能在一日疲憊工作後,煮個熱咖啡,兩人坐在陽臺上共看夕陽,那將是都會生活中,讓人羨慕的奢侈小浪漫。
興沖沖地,我擺了小茶几在陽臺上,牽電線弄幾盞小檯燈,擺上躺椅,還不辭辛苦地,接連好幾個周六起個大清早,跑到假日花市,搬回一盆又一盆的杜鵑花。
好花不常開啊!臨時起意的熱情,很快就消退了,忙忙忙、盲盲盲的日子,哪有閒情逸致賞花喝咖啡?剛開始,我還會每日灑水,打掃陽臺的落葉。偶爾,也還真會煮杯咖啡,和老婆兩人共眺遠山,閒話家常。
漸漸地,一周灑不到一天水,落葉積在陽臺上,被腳踩得嘎嘎響,躺椅的鐵條有了銹斑,最後竟遍體通黃了。不到一年的光景,不管春夏秋冬,陽臺上,永遠是深秋光景:光凸凸的枯枝,迎風搖晃。
沉沉死氣,彷彿提醒我可能「死之將至」,坦白講,當時,我根本不知道放射線照射治療有沒有效?
望著布滿死氣的杜鵑,癱在銹黃的躺椅上,我竟然也有了莊子的境界:形如槁木,心如死灰。
我好想逃,更不願待在家中,但在和朋友的喧鬧中、狂笑聲中,我內心卻總有說不出的寂寥與恐慌。
找個藉口,告別朋友逃回家中,再度癱到陽臺的躺椅上。百般無聊下,閒著也是閒著,我站起身,掃掃落葉、修剪枯枝,灑灑水,無意識的消磨掉寂寥的光陰。
一天上午,踏出陽臺,竟然看到那枯黃已久的杜鵑,冒出了一點綠芽,片片黃褐中,那丁點綠特別搶眼,讓我忘神地看著它,忘掉了時光,直到老婆提醒我,該到醫院去報到了。
生命,竟是如此強軔!稍稍照料,「死氣」竟也可以恢復「生氣」。
於是,我有事可幹了,那天起,我每天像呵護孩子般的照料那幾株杜鵑。六年過去了,陽臺上又是綠意盎然,我沉溺在躺在躺椅上,煮杯咖啡、看看書的悠閒。抬起頭來細數片片綠葉,我已知道,生機,永遠都在,生命,處處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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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