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朋友上午來電，我漏接了。中午過後他又打來。

我輕鬆地問：有甚麼大事呢？

那端聲音極為鬱沉：我先生往生了。

嗄？甚麼時候走的！出乎意外的意外，不自覺將問聲高亢了起來。 

昨天。

這麼突然，不是好端端的嗎…。那端默然。

想起兩星期前我還跟她說：希望你先生在年前醒來和你一起守歲。如果還不醒，……。可能不樂觀的那句話我不好說出口，吞了下去。

林醫師無意識地躺了七個月。她期待的奇蹟消失，打擊不小。

她頓了一會兒才說：昨天下午他的呼吸器突然阻塞，醫師緊急處理，結果來不及…就這樣…他走了。

昨天走的，以農曆算起來他還是沒跨到這條龍。

盼著他醒來，她的願，落空。生命來去匆匆，誰能擋。了解她的痛，我小心地回：你不要太難過。他堅持要走，你只能祝福他一路好走。

是啊！他的堅持，我一向是沒辦法的。這句話敲破了她的罣礙，電話底下的聲音豁然輕鬆一些。

您不用特別來，我只是要告訴你，請您幫他誦經迴向。

知道了。

她沒看見自己的堅持，雖然無關對錯，可「受」苦的是林醫師，她也苦。但是如果她不堅持守護，一定會自責終生的。苦，讓她分期，「漸」漸地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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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又來一通緊急電話。果相法師拿起話筒，嘰咕一番。放下話筒後大聲說：欸！陳居士的先生往生了！

啊！他才幾歲，發生甚麼事？

她先生大前天上午頭痛，下午到醫院檢查。已經在急診室欸！護士要他躺臥下來，不料這一躺就昏迷不醒了，腦中風。兩天後她讓先生拔管回家往生。她不想讓先生受電擊，更不想讓他成為植物人。

夫妻情，看似絕情，先生的苦她的苦，一次受，快刀「頓」斬。生命走到盡頭時，即使醫護人員就在旁邊，好急救，竟救不回。

果相法師又說：她在遺體旁邊數落先生要多懺悔，他太愛吃海鮮，奢吃活宰的。血壓高，還堅持非吃魚蝦類不可。他以為吃降血壓的藥就可以安枕無憂享口慾……。

我們都活得很堅持，堅持這個、那個的，到最後，「堅持」不得不鬆手，換手下輩子，將會牽往哪兒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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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之中，多了兩位未亡人。這是我們認識的，不識者怎知有多少？

包括您，看到這篇文章的人，我們也都是「未亡」之人，但總有一天會加入亡者行列。

期盼新生命來，歡喜迎新，家族人人喜上眉梢。而送舊令人神傷，先走的卻不一定是年紀最老的人。

乘著還是未亡之人，得趕緊為自己做點甚麼。首先，仔細審查自己的堅持，任何人與事，真的「都」有必要固守自己的堅持嗎？可鬆綁的，先饒了自己和親人吧。

不管是選擇「漸」或「頓」，金剛經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梵於201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