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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03 12:30:35瀏覽1474|回應2|推薦40 | |
到達工地之後的30天內,工人們都按以下方法來幹活:每一件事我們的技術人員和工頭都要交代清楚,而且雙方還要簽字;每一個工作面上都插有一塊木板,上面寫著勞工的人數、來自什麽地方、工作完成了多少和花了多少時間,每一個人可以得到多少錢等等。由於有許多工人不識字,無法瞭解自己的工作情况和可能的收入。於是,一些原本住在城鎮裏的人,搖著鈴鐺,專門爲不識字的人,講解黑板上記錄的個人收入情况。 現在連孩子們都努力幹活,因爲他們知道只有努力幹才能有好收入。大一點的孩子們幫助大人們砸石頭,小的孩子就搬運石子,或者幹一些更輕的活。 我們在公路路線將要到達的地方以及公路未來寬度的地方上都插上一些木樁,並在上面寫上一些數字和記號。這些都是圖紙上的符號,工人們無法看懂。爲了使每一個工人都能懂得,工程師首先要教會那些工頭如何看這些圖紙,然後由他們向工人解釋,這樣大家都懂了。每天的工作進度都要記錄,這樣工人們就確切地知道他們完成了多少。很快工人就領會了他們的工作進度:也就是我們在木樁上做的記號。他們都很樸實,但是這並不表示他們愚蠢。 公路路線上的每一棵樹都要砍倒,樹根也要挖出來弄到路邊去。挖樹根都是手工活,沿用由來已久的方法,用一根撬棍和一根繩索。兩個或三個人利用杠杆原理用橇棍橇;5個、10個或者15個,甚至更多的人用繩索拉。這個工作由一個工頭指揮,勞動號子配合著,大家齊聲協力,就好像是一個人似的。 清除路面的工作有許多小事故,人與人之間小磨擦發生也是不可避免的;比如砸傷、撞傷、抓傷和被一些奇怪的小昆蟲咬傷。但是他們都是農民,早已習慣這些,他們對此根本不在乎。路面清除完畢以後,最後再設立一個官方的石碑,刻上碑誌,以爲永久紀念。 清除公路障礙時,勞工們用非常原始的農業工具如鎬、鋤頭和鶴嘴鋤完成了艱難的工作,這些無數稿、鋤頭的痕跡都留在地上,有些地方非常清楚。這些勞工們的工作痕跡有些給旅遊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些痕跡和聳立在路邊的官方製作的石碑並存。 運土的工具是竹籃子,這種竹籃在中國各地都有。有些地方人們是用手提著它,有的地方是用扁擔兩邊各挑一個竹籃。這種方法很艱苦,但是沒有辦法讓他們改變。 他們一直都用鎬和鶴嘴鋤挖土,再用竹籃子搬運土。有時要瞭解在公路上還有多少土方要弄走很困難。爲了解决這個問題,路上每隔50-100公尺,我們就在地表面堆一個有一定高度土堆,以標示這裏還要挖多深。 每個工人搬運了多少立方公尺的土要由工頭來估量。在這之前先由工程人員計算路面的土方總量,他使用專門用來算賬的算盤計算,這比計算器更精確。 有些路段上要把很多的泥土和石子搬運到路面上做路基,並將土石充填塞緊。幹這個工作要用一個原始的工具叫 「夯」,這個名字得自它碰撞地面所發出的聲音。 「夯」不是一個實心的、溜圓的木樁,這樣就不可能掌握它。它的頭和底部都是用圓的實心木制的,而中部四周有四個細木棍,作爲兩個人操縱時的手柄。 操縱夯的兩人必須來自同一個地方,而且還要唱著步調一致的夯歌:第一個人唱,然後第二個人就要小聲地,簡單地用短語配合,相互鼓勵,就像這樣: 「加油幹喲(夯)...咬緊牙喲(夯)...舉起來喲(夯)...不要怕喲(夯)...」 經常有數百人在一個小地段同時夯實地基,大家都用自己的方言唱,所有的夯都同時砸在地面上。每一組的第一個人所發出的高音像是合唱的指揮一樣領導著大家。這個場面很動人,聲音更加動人。 路基夯實之後,通常要等一段時間,讓路面自然沉降,這點雨季時特別重要。沉降以後再夯實一次,路基才較穩固。但是由於時間緊迫,我們必須馬上平整路面,以便讓車輛通過,沒時間等,這就是爲什麽以後公路有這麽多麻煩的原因之一。 鋪設路面需要很多石頭,大的小的都要。但是,有一些地段,特別是在泥濘山區的傣族地區,石頭很難找著,有時要從遙遠的河床一塊一塊運來。那時幾乎大家都來搬運石頭。無論是女人、老人或孩子,各人根據自己的能力來搬運。 中國有一句老話: 「如果做事太慢,還不如乾脆停下來不幹。」這對某些事物或許沒錯,但是,對搬運石頭則正好相反。你可以想像一下:在綿延數公里甚至數十公里的山間小道上,一條長長的人流在搬運石頭,好像是許多螞蟻在搬運食物或者是它們的卵。他們運動路線就像是一條無限長的鎖鏈,這種方式在中國已經延續了好幾個世紀,建築神廟和城牆都是這個方法。 可以說,所有的當地工人都是熟練工人。有些手藝人,如木匠和石匠,甚至可以說技術高超。 我特別驚奇的是石匠的許多獨特方法,這些方法已經運用了數百年,對於現代建築仍然非常有效。那些木匠都是老人。自從辛亥革命以來,這一地區沒有興建過什麽大型的建築,所以就沒有多少年輕人有機會學習木工手藝。 這些工匠都靠農耕來維持生活。手藝活對於他們不是很重要,這就如同在一些地方專業的音樂家也是理髮師。 各地的石匠,都從事過諸如修築城牆、神廟和石拱橋之類的手藝活,許多房屋同樣也有裝飾性的石柱,每一個墳墓則有雕刻的墓碑。全國到處都留下了石匠們辛勤勞動的痕跡。任何時期,軍隊、學校、急救醫院、行政單位和軍事司令部都有可能將駐地安置在由石匠們靈巧的雙手所建築的神廟裏。 建設公路時,石匠們還修築了數十公里長擋土牆,來保護路面。他們的雙手拿著錘和鑿子,把石頭切割成非常精確的方形或者長方形。他只用自己的工具。有一種特別的凹錘是祖先傳下來的,運用起來特別靈巧,他們用它來準確有力地敲擊鑿子的頂部。 每一個石匠還帶著他們自己的小火盆來給鑿子淬火。一開始我完全不懂,後來他們給我解釋,當鑿子有力地撞擊岩石時會産生高溫,鑿子就會軟化,鋒利的尖端也就開始變鈍。把鑿子放到火盆裏燒紅,然後再把它放進菜油盆裏驟冷,這樣可以恢復它原有的硬度。 我們原來打算在擋土牆上使用水泥。但是石匠們既沒有水泥,又對它的功用看不上眼,而堅持要用他們自己的材料。他們有兩種材料,一種是用石灰水、沙和泥土製作的中國式的灰泥,如果用在乾燥的地方,其可靠程度特別令人驚奇。另外一種灰泥是用高溫焙燒過的紅土和木炭,與石灰和沙混合,這樣就可以在水裏使用。經過進一步的試驗,證明它的化學穩定性很好,這一地區的紅土鐵和鋁的含量非常高,在水裏有很好的粘固作用。當這樣材料都準備好了以後,他們很快就幹了起來。(按:這是土法製作的水泥,後者可在水中使用。) 那些通過了我們嚴格測驗的老工匠,沿著險峻河岸的公路邊修建防護牆。他們必須站在一個用繩索拴著的木板上,在空中像蕩鞦韆一樣地工作,或者站在大約有50-100公尺高的木板或竹製的鷹架上,來回搖晃。大石料和裝在木盒子裏的灰泥就放在他們的脚下。 高空作業需要豐富的經驗,他們曾經建造過寶塔,但其離地面的高度只在20-40公尺之間。因此,從第一天開始他們就必須從頭學習。如果從上面掉下來受傷和死亡是很自然的(按:從50公尺高處掉下來,似乎必死無疑。)。但是他們並不害怕危險。當然,這樣的工作收入也很高。幾個星期的工作收入超過他們幹農活數年;可惜他們拿到錢後,除了少數人用來買土地外,大部分人往往是到酒館裏喝大量的白酒把錢揮霍光。 正如我所說的,我們原來希望雇傭有責任感的漢族工人;但是在公路沿線的許多地方雇傭的勞工都是邊疆土著。他們在與世隔絕的環境裏生活了幾個世紀,是一些獨特有趣的人民。如今他們也爲開通現代交通線做出他們的貢獻。他們包括傣族、倮倮族、藏族和狩獵部族。 所有的這些邊疆民族最初可能都是居住在西藏高原,幾千年之前,他們沿著大河南下。傣族可能是順著瀾滄江、怒江和伊洛瓦底江下來的。一些倮倮族和回族可能是沿著漾濞江下來的。今天,他們的後代都生活在這些江河兩岸不遠的地方。在某些地區,他們和馬來人通婚,而在另外的地區,他們繼承了血統純正的家系和父輩的風俗,所以很容易辨認。 倮倮族的居住地比別的民族都高許多。他們簡樸、堅强,但沒有文字,不過他們保存著一種獨特的文化,特別愛唱歌。在這個民族中,女人佔有著重要的地位。她們的叔叔受到崇高的尊重。大部分男人成天忙於狩獵和農業,只有女人可以到公路上幹活。 倮倮族婦女個頭不高但非常健壯。隨便一位倮倮族女人用一條皮帶托在頭上就能很輕鬆地搬運重達80公斤的石塊。她們很愛乾淨,雪白短褂的袖口和領口上有美麗刺綉,上面都用薄銀片包著的當地寶石來精心裝飾。但是她們毫不在乎工作中的粗糙、泥濘和骯髒。當她們第二天出現在工地時,身上的污垢早已洗得乾乾淨淨。 由於白天要在家裏忙家務,所以她們願意晚上來工地幹活。在月光下,隱約看得見她們乾淨衣服上的白色部分在閃爍,她們邊幹活,邊唱著她們自己的傳統歌曲,那是一幅多麽美妙的圖畫啊!這些歌曲全部都是民歌,歌唱太陽、月亮和江河;有時她們也唱一些簡單短小的情歌。 倮倮族婦女剛來時非常害羞和膽小。我們總是想辦法鼓勵和增强她們的自信,逐漸使她們變成了非常可靠的熟練工人。 石頭要按照一定的規格進行切割,問題在於如何使她們理解這個規格。她們對於英寸或者公分的度量單位完全沒有概念,所以要用她們熟悉的方法解釋規格。我們先用類似鶏蛋大小的石頭進行講解;她們馬上就指出鶏蛋有大有小。我們只好在無數的石片上用紅色油漆畫上標準模樣,然後用繩索拴著這些小石子分給她們,要求她們按照這個模型切割石頭。這種方法不是很好,因爲她們在敲石頭時要花很多時間來和這個模型比較,然後再討論尺寸的大小,根本不能很快地完成工作量。有些有顔色的石頭消失不見了,我們發現她們把它們帶回家給孩子玩。 最後我想出了一個方法,要她們製作拇指和食指大小的竹圈,告訴她們凡能通過這個圈的石子就是合格的。這個方法很簡單,她們很快就掌握了技巧,從此她們敲打出來的標準石子就跟碎石機製作的一樣。也許她們受到的教育和訓練很少,但是她們都很聰明。雖然她們不懂英寸和公分的記量,但是她們完全懂得一立方碼(0.765立方米)的石頭就是她們一日必須幹完的活。在公路建設中,由於我們是使用英制的長度單位,所以我們使用一個特別的木筐作爲規定的計量單位:半英尺寬、一英尺(1英尺=0.3048米)長剛好就是一立方碼(0.765立方米)。在倮倮婦女的幫助下,我們製作了許多這些木筐。爲了使她們心中有數,我們告訴她們,用石子裝滿這個木筐就是她們一天的工作量。當工作結束後,我們就用它來檢驗成果。最後連孩子們都知道了這個數量單位。以後這個結構成了一個標準的記量單位。 在一些地段,有的工人用大石頭來欺騙我們,他們把一些不合格的大石頭放在下面,上面鋪上一層符合規格的小石子,就像那些沿街叫賣的商販把爛櫻桃和爛草莓放在籃子的下面一樣。我們發現後,嚴厲地處罰了這些人。 當我們檢驗倮倮族婦女的工作成果時,發現上下面的石子都符合規格。她們根本不會用大一點的石子和破碎的石塊來充數。她們在路邊把敲好的石子堆成整齊的小堆,就像是送給監工的禮物。 她們工作都很有效率。一個婦女或者一個孩子一天可以完成一個立方碼的石子。首先她們用大錘把岩石砸開,再用小錘把它們錘小,直到符合規格。 但這方式並不令人滿意。大約有50%的岩石都因敲得太碎而浪費了。同時還有一些小事故,許多人的手指都被砸傷了。這非常糟糕,因爲手指還要做其他事。我們發明一種自製的鉗子,用火烤竹條使它彎曲成一個圓圈,然後把石頭放在裏面鉗住。我們費了很多功夫讓婦女們使用它,後來她們發現這個竹鉗很有用,許多人的手指因此而得到保護。 在距離昆明257公里的公路路段地區,那裏的漢族工人往往都居住在峽谷裏面。修築公路時,我們把他們帶到路邊的營地裏居住。但是當公路需要進行維護路面而向前延伸時,他們每天有一兩次必須攀登1,500-2,000公尺的山路,往返於臨時居住的營地和公路上的工作點。後來我們就雇傭居住在附近的倮倮族婦女來從事這項工作,結果發現她們做的工作就和她們在其他地區修築公路時的工作一樣出色。 這個路段的高質量的維護工作都要歸功於一個有能力的工程師,他能吃苦。在休息時,他從遙遠的山上弄來一些高級的建築材料,蓋了一座歐式精緻建築,裡面鋪有光澤地板,總共僅僅花了200美元。這是公路全線最舒適的工棚,當我離開此地時,仍然對這座建築戀戀不捨。 在修築公路的人民中也有些是原始野蠻的。特別是那些狩獵部族。他們有許多不同的部落和不同的名字。英國人叫他們 「克欽人」。有一些生活在緬甸的叫 「那嘎人」(Nagas)。 這些狩獵部族在他們的山寨裏生活數千年了,完全不和文明社會有任何聯繫。他們茅屋牆上裝飾有野獸頭蓋骨,數量愈多,他們的社會地位愈高。 他們在童年時就得到一把刀,他們必須知道如何保持刀的鋒利和韌性,直到可以把刀彎曲成一個圓圈。他們個頭矮而堅强,可以像猴子一樣地攀登,眼光銳利的像夜裏活動的野猫。 這種狩獵部族穿著紅色綉花的藍布衣服。無論男女都有紅色的嘴唇,這是長期嚼檳榔的結果。年輕人也是如此,所以,當他們大一點後,他們的牙齒就變成褐色,最後變成黑色。 他們在腰、腿以及在踝和膝之間,都箍著一個緊緊的黑色藤圈。這種習俗引起了我的好奇,在和他們的交談中,我聯想到諸葛亮的遠征,我斷定這是從久遠以前的藤甲演變而來(按:參考【三國演義】第九十回:「 驅巨獸六破蠻兵,燒藤甲七擒孟獲 」)。直到現在,它們仍然有用,當這些狩獵部族要游過河去掠奪傣族時,藤甲可以當做漂浮工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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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國防軍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