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歷史背景與公路測量

    在講述滇緬公路異乎尋常的測量工作和公路開鑿的情况之前，應該首先介紹這個國家的歷史背景以及其他的相關情况。

    雖然落後的交通，使得生活在這個地區的人們看來似乎完全和外部世界隔離，但是這個地區一直存在一條通道，數千年來他們的祖先依此通向鄰國緬甸。在中國，情形往往是這樣：首先由於軍事需要而修築大道，然後商業貿易跟隨其後。滇緬公路沿線的一些城鎮和鄉村的名字還殘留著那些古代軍事行動的痕跡，古老要塞的城牆和壁壘以及軍隊營地的遺跡仍然吸引著旅游者來訪。

    這一帶一些最有名的戰役都和中國古代歷史上一位偉大的將軍諸葛亮有關。他生活在公元三世紀的漢朝。諸葛將軍所取得的成就都和計謀有關。他所表現出來的智慧和遠慮以及他在滇西所實施的政策，就是在若干世紀之後的今天，仍然對我們有很大的啓示。這就是：如果要獲得邊疆土著民族的合作與支持，沒有道路交通是不可能的。

    諸葛亮在中國歷史上非常受人尊敬，這不僅僅因爲他是個軍事謀略天才，而且也因爲他的心理學知識和個人風範。在成都有一座紀念他的祠堂，那是出名的旅遊勝地。以他的戰爭故事爲基礎的中國戲劇，遠遠超過了其他古代的將軍。如果沒有描寫他故事的戲劇，中國幾乎就可以說沒有戲劇了，那麽許多演員將會失業。至少有一位作者將他的部分故事翻譯成了外文。  

    他的故事是這樣的：公元221年，老皇帝劉備駕崩，諸葛將軍開始輔佐小皇帝劉禪，這個小皇帝是無用之輩。那時中國分裂爲三個國家。將軍的這個國家仍然稱漢王朝，就在今天的四川省，以成都爲首都。另外兩個是它的敵人，諸葛亮的抱負就是要征服他們從而統一中國。

    最使他憂慮是後院也有敵人，這就是今天四川省南部和雲南省邊境地區的土著部落。他意識到，將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征服其他兩個國家之前，必須先征服這些邊疆土著。同時他也領悟到：如果他長驅直入，可以打敗這些土著。但是在自己班師回朝後，他們還會一次又一次地發動叛亂。爲了永久地消除後患，他必須在心理上徹底征服他們。

    由於意識到戰爭將很漫長而艱苦，諸葛亮準備長期在外征戰。在出師之前，他上奏給年青的皇上；希望把體現中國優秀文化和智慧的優美的文字傳授給這些反叛的土著，以教化他們知書答禮。他的這封信至今廣爲流傳，即著名的《前後出師表》。其中的許多原則至今仍被沿用。

    諸葛亮的討伐軍從成都出發，直逼大理和下關。這時一個詭計多端的邊疆土著首領孟獲已經侵入了雲南北部地區，幾乎打到了四川邊境。諸葛將軍前後共俘獲了這個土著首領七次。第一二次抓到他的地點在歷史上沒有記錄，而在今天的下關有一塊石碑上記載著那裏是孟獲第三次被抓獲的地方。

    我曾經仔細地觀察過立碑處。大理洱海湖水要從這裏的一個天然石拱橋下流過，兩邊有險峻陡峭的懸崖，易守難攻。如果一支軍隊駐扎在這裏，那麽誰也別想通過。

    大約是第三次釋放了對手之後，諸葛將軍緊跟著孟獲撤逃的足跡渡過了怒江。他知道蔓延瘧疾的地域就在江的對岸。在渡江前，他和他的士兵們都跪下禱告上蒼。

    史書記載諸葛亮曾經製作了一些有效的藥，用於保護他的軍隊，免受瘧疾之苦。他的藥方至今仍在民間流傳，名爲 「諸葛行軍散」。我在工人中試驗過，這個藥方預防瘧疾的效果並不太好，而預防感冒和支氣管炎却很有效。可能藥方已經被後人改過了。

    諸葛將軍的軍隊經下關向西開往保山，現在的保山東郊有一個叫 「諸葛營」的地方，那就是當年的漢軍營地。不知道是由於身體虛弱，還是爲了顯示尊貴，他外出時，總是乘坐二輪車。他請了一個有技術的工程師在這一帶修建了一條寬敞的棧道。如今，這條路的痕跡依然清晰可見。

    他穿著一件繡著幾何圖案的藍色絲綢上衣，手裏拿著一把老鷹羽毛所製作的扇子。無論是冬夏都是如此，顯然這是個代表性的形象。

    人們都很驚奇，那時有那麽多緊迫的事件在家裏等著他處理，諸葛將軍還要花這麽多的時間來捕獲這個反叛首領。特別是當諸葛將軍第一次很容易地抓到他後就立刻釋放，以後又多次再抓再放，更令人不解。但是諸葛亮知道，雖然他可以殺掉孟獲並消滅他那由邊疆土著所組成的軍隊，但一旦他返回北方前線後這些土著又會死灰復燃。

    孟獲在八莫地區第五和第六次被俘，最後一次也就是第七次被俘是在曼德勒。當孟獲發現諸葛亮這一次還是不殺他時，他終於感動了，他認爲像這樣具有強大忍耐力的人一定是一個神。於是他發誓永遠臣服蜀漢王朝。當我們的工程師跟著一些當地土司去召募勞工時，他們發現諸葛亮的畫像竟被供奉在這些部族的營地裏，諸葛亮仍然像神一樣被人崇拜。

    我曾經聽到過這樣一個故事，幾年前一個傳教士到一個首領那裏，希望他們放棄原始宗教而改信基督教。一開始他四處碰壁，後來他靈機一動，說耶穌基督就是諸葛亮的弟弟。此後他成功了。

    馴服孟獲以後，諸葛亮返回成都，而且再也不用擔心他的後院還會有什麽麻煩，繼續按照他原來的計劃去征服其他兩國。但是他沒能活著見到他應有的成就，相反地，在他死後不久，蜀漢王朝覆滅了。

    他另外一場戰爭在歷史上也很有名，在長江上，他用火攻擊敵人的木頭船隊，一次就消滅了80萬敵兵。他能够預測風向，他事先將火種安置在上風地區，這表明他具備天文學的知識，

     如果諸葛將軍執行一個比較短視的政策，即用軍隊去鎮壓邊疆的少數民族，那麽現在除了大自然的障礙外，我們也很有可能還要應付這些少數民族給我們帶來各種各樣的麻煩，甚至騷亂，不可能在短時期內修建公路完畢。諸葛將軍知道，鎮壓不能減少人們的反抗；維持永久和平的方法是以寬恕爲本，從而感化融合他們。這是中國人的基本特點，如果處理的好，他們將永世不忘；但是如果對待他們不好，他們也會永世不忘。我認爲一些外國朋友也應該記住這個訓條。

    多年以後，一些軍事行動多多少少仍然使用諸葛亮修築的這條棧道，而更重要的是一條經濟大動脈從此打開了，這就是通向緬甸的 「絲綢之路」。

    滇緬公路開通後絲綢之路仍然在使用，但是在絲綢之路上是由牲畜來載運貨物。一年又一年，那些大而資金雄厚的中國運輸公司一直在這裏獲利甚豐；絲綢、茶葉和其他貨物源源不斷從絲綢之路運往緬甸。從某種意義上，它已經不僅僅是一條路了，而是由在群山和叢林中盤旋迂迴的無數小路組成的網絡迷宮。道路穿越懸崖和流水，通過無數手工製造的懸垂鐵索橋梁。這些橋非常柔軟，人們在通過時必須根據索鏈左右擺動的節奏來邁步。如果他行走的太快或者太慢都將有麻煩。在很久之前，這種柔軟的橋梁只能用非常不可靠的竹繩建造。可以說絲綢之路上各種各樣的橋梁是幾百年人類發展進步的一個寫照。

    我認爲絲綢之路就是一種通向自我的生活。貨物統統都是馱在馬或騾的背上。馬和騾這種牲口很特別，不僅僅是普通的携帶重物的動物。它們曾被蒙古人訓練，蒙古人飼養和調教馬及其他家畜的技藝很高超。大部分絲綢之路都是用鵝卵石鋪就的，路面很滑，我穿著皮鞋在上面行走肯定會跌跤。然而這些牲口釘著鐵掌，在這條路上行走從不跌跤，一般是由100到300頭牲口組成一個商隊馬幫。領頭的往往是一頭騾子，它是馬與驢的雜交，故不會對其他牲口有性方面的吸引力，也不會去和其他牲口玩耍；還因爲它聰明和堅韌，而其他的牲口也就很忠實地跟隨其後。領頭騾子往往被盛裝打扮，脖子上醒目的彩繩，繫著一串鈴鐺，在行走時發出悅耳的鈴聲。它的背上插著一面三角旗，上頭有有運輸公司標誌。

    領頭騾子的頭上插有一根棍子，上面飄動著紅色的羽毛，那是一個視覺信號，藉以引導後面的牲口。當通過茂密的叢林時，紅羽毛就看不見了。那麽其他牲口就憑藉著領頭騾子脖子上的許多小黃銅鈴鐺發出的聲音前進。

    帶領商隊馬幫的人叫 「馬鍋頭」，他們都是特別頑强的人。他們一定步行，從不騎馬。在荒野中運送這些珍貴的貨物自然很危險，因此馬鍋頭總是帶有武器來對付路上可能的襲擊。隨行的還有藏獒，牠們類似中國狗，但體型很大。他們很喜歡這種獵狗，因爲它從不躺下睡覺，而是坐著休息。儘管嚴加防範，馬幫仍然常常遭到襲擊。而走這條路的陌生人十之八九要遭到搶劫。我懷疑這些劫掠者有一個和本地歹徒勾結的基地。

    馬鍋頭總是用他們自己很特別的語言來和牲口交談。他們之間的交談很短、聲音很小，像是和最親密的人交流機密的悄悄話，一般人是不懂的，但對騾馬却有著特殊的意義。